1

搞不清是白日还是夜晚，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楼下叫我，我想应答，也想去看看是谁，可我终于忍住，没有理睬他。

是中午的时候，大家正准备午眠。听说将会有一场音乐会，小提琴独奏《二泉映月》，瞎子阿炳的遗作。记得是二胡的，怎么成了小提琴的？都觉得奇怪，于是纷纷前去观看。

走了很多的路，而且全是崎岖的路，人们都累极了。许多人在小声的埋怨什么。最后来到一个足球场。听说音乐会将在这里举行。人很多，我走到第三层看台，这看台很典雅别致，如江南水乡古老的阁楼，雕镂十分精美，让人赞叹。

等了许久，还没有人表演，观众的人群里嘈杂声音越来越大。我也坐不住了，正要站起来，只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飞快的驶进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美艳的中年妇女。

中年美妇端坐于场子中央，先叹一声：《二泉》、《二泉》，我一年只拉你一次呢！，说话里眼中凝着无限的幽怨。接着她看了看四周黑压压的倾听的耳朵。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美妇站起身来，开始了冗长的开场白，我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声音似乎并不很好听。人群终于骚动起来了，美妇也就在这时结束了她的讲话。端坐着，开始了演奏。

小提琴却换成了古筝，没有人觉察到是什么时候调换的。一听，却是流行歌曲《新鸳鸯蝴蝶梦》，黄安的歌曲。接着又是《梁祝》。我很失望，虽然这两个曲子都好听，她也拉得很好，但我只想听小提琴版的《二泉映月》。

看了看旁边，都入神的听着，脸上全是迷醉的表情，我觉得十分扫兴。

两曲终了，中年美妇不经意的看了看腕上的表。我心中豁然醒悟：：原来是说四点钟才演奏的，前面不过是些过渡曲目罢了。

《二泉映月》的优美旋律流淌开来。美妇亭亭的站着。不知道是我听入了迷还是她根本没有拉，这段时间我头脑里没有任何痕迹，我一点也不记得《二泉映月》的曲子。惊觉时才发现人们都处在高高的山顶上。天快要黑了。人群里纷纷议论说马上有大雨。（不知道是谁的谣传）人们都惊惶起来，四散奔走，我也站起身，随人流下山去。

2

雨始终没有下下来。路上却是一片泥泞，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夕阳从遥远的偏角投过来几丝浅影。四周很黑暗，人影显得朦朦胧胧。远远的，几个农人向我们走过来。看不清人脸。很遥远，很神秘，给人幽旷粗砺的感觉。

我对身边走着的唐云建说：你看，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画啊。很象许多电影里都有的“大漠驼铃图”，一种豪放的美。

几个背着相机的人听了我的话（他们同样没有脸面。），马上端起相机抢镜头。不料想那遥远的农人马上就走近了，身躯很高大，牵着牛，扛着犁。镜头没抢到，我一边走，一边还听到几个照相的骂骂咧咧的相互埋怨。

一路上，始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我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回过头，但我没有，我只是有点莫名其妙。

“下雨了，下雨了！”

忽听到人群里有人吼，人们便拥挤地躲进路边未竣工的楼房里。我没有感觉到雨，也不想进去，却身不由己的被抬了进去。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举动真是滑稽，外边哪来的雨！

唐云建已经和我走散。我只有独自行走。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中学的课堂。唐云建的小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成人，正在给一群可爱的孩子上课，他的神态很亲切。

我也就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教师，给一伙面孔陌生的人上课，高中的课本。我讲得很投入。我可一直觉得有一个人在小声的叫我的乳名。终于忍不住转身去看，没人。什么也没有。

3

我又走在了路上，唐云建不知何时又和我在一起了。我没有问他刚才哪里去了。我们一路走，一路谈论着文学和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天完全黑了，才发觉走岔了路，这根本不是来时的路嘛！不过前边还有路，路碑上有个急弯的标志。唐云建笑笑说没关系的，路是越来越滑了，也许真是下过雨吧？我们走得小心翼翼，再不敢分心说话。

猛然间唐云建狠劲拉了我一把，我没提防，差点跌坐在地。心里很生气，正要发作，只听他说：好险！，你难道没看见身边的悬崖！我一看，惊出一身的冷汗。怪不得没人走呢，身边黑古隆冬的尽是悬崖。我很感激唐云建，但我什么也没说。两人靠得更紧了，一步一挨的向山下走。

下了山，唐云建又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回家的念头也淡了。

忽然看见弹古筝的中年美妇，一个人在前边慢慢的走。惊异地发现她原来只有一条腿。我很为她难过，起了恻隐之心。快走两步上前搀着她，一起走过脚下这段狭长的路。她的香气一阵阵的袭来，直扑鼻内。仔细一看，她原来才是位妙龄女子，二十芳华。她也正用闪闪的眼莹莹的看着我。慢慢的，那漂亮的眼角就沁出一粒粒的珍珠。

谢谢你！她说。

不谢，我说，很高兴为你效劳。

我先生，他就从来不心疼我。也不给我一辆车代步。她很伤心，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正要安慰她，旁边忽然闪出一个半百的秃顶的男子，正怒目盯视着她。忽而他又笑逐颜开了，和悦的说：

你现在不是好了吗，你已经有腿了啊！还用什么车呢！来，宝贝，来，我们回家。

秃顶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我很纳闷，就去看那女子，她惊喜的叫了一声，就扔掉拐杖，与秃顶飞快的离去。

4

我根本没有想她为什么突然间长了一条腿。只是为她高兴，满心喜悦地看着她离去。心中却有一丝遗憾，她甚至没有回过头给我一个告别的微笑，我可一直在等，等着她微笑的告别。可她没有，真的没有。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准备继续前行。

可我没法走路了，我的腿没有了，支撑我左腿的是一根铁棍，那是演奏古筝后改拉小提琴的女人的腿啊！她竟然偷了我的腿！？我可是好心帮她的啊！我一下子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我的心里满是悲哀。

我没有呼救，人们早就散尽了，旷野里只有寂静。

我好想家，我不禁热泪滚滚……。

那个一直在暗处小声叫我名字的熟悉声音再次响起，可她没有走近我，没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