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金黄,四野溢香。父亲在山脚下犁田,口叱黄牛,脚踩泥块,享受着劳动中困顿之外的舒畅,我则在离父亲不远的田埂上奔跑着,放飞父亲昨夜为我扎制的风筝。跑着跑着,我就离父亲远了,父亲便骂停了只顾奋力前行的老牛,大喊着我的乳名,喝着不准我走远。现在想来,那时,我更像父亲的一只风筝,我和父亲之间总有根无形的线扯着。
有一回,几只该死的蜜蜂老在我脸到撞来撞去,惹得我很不好受,我就放下风筝赶蜜蜂去了,蜜蜂飞上田坎,我就跑上了田坎。跑了好一阵子,我累了。就是油菜田里睡着了,父亲费了好久的功夫才把我从油菜田里揪出来。
父亲犁完田,我就跟着回家了。把风筝挂在弯弯的牛角上后,便神气十足的坐上牛背,学着父亲的腔调,催促牛走快点。见了母亲,我就没有神气,只好从牛背上跳下来,因为邻家二狗从牛背上摔伤了手整了好多钱,我也摔过一次,掉进了堆满牛屎猪粪的水田里,全身湿透了。那时,母亲刚好到菜地去,碰见了我和父亲。为了减少母亲的责骂,我只好装模作样的捏着鼻子哭了起来。当晚,母亲硬是和父亲吵了一架,为的就是让我骑了牛。
最后一次放风筝,我都15岁了。那年初中毕业,父亲把我看得很紧,每次放学后我就会被父亲叫进"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一间以前堆放过木柴的偏厢房,我上初三后,父亲把木柴搬了出来,认真地打扫了一遍,便成了我一个人的空间。有一次,屋前的草坪中传来同伴们的欢快的笑声,我从门缝里往外偷偷一瞧--他们在放风筝--我便溜了出来。风筝在飘着花香的天空中飞翔,我在青青的草地上跑呀跑,笑声和鸟语在空旷的原野中荡漾,我们的好心情则如同坡上的映山红热烈的开放。可惜不久,我们的那只风筝在下落的过程中缠住了一棵柳树的枝条,飘不动了。风筝飘不动了,我们只好在树下痴痴地张望,此时,父亲来了,我害怕极了,但他没有象往常扬起大大的巴掌。只是对我轻轻地说了声,回家吃饭吧。在父亲牵走我的那一瞬间我还回头望了树上的风筝。童年飞翔的梦想就这样被搁在高高的柳树上了。
后来,我经常梦见那只柳树上的风筝,以及柳树下用宽厚的大手牵走我的父亲。后来我中师毕业了,父亲便常对我说起,他很想和小孙孙一起放放风筝,后来,父亲真的有了小孙孙,但他已经老了。我的儿子也一直在城里生活,他还不知道他乡下的爷爷为他扎制了一只筝,已挂在壁板上好久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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