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礼

河北保定徐水县教育局扈克勇0312-8668655

今天村长的儿子结婚，持续阴霾的天空一下子放了晴，晴得明媚，晴得灿烂。“腊月里出了小阳春，老天爷都为当官的开绿灯！”富贵大叔摇摇头嘟囔着向村长家走去。

“嫂子，你今儿打算随多少礼？”一个年青的村妇边走边小声地打问富贵媳妇。

“你大哥说了，别人家办喜事都随50元，村长家办喜事随100元。万一有事求到村长也好说话不是？”富贵媳妇很爽快地回答。

村妇说：“反正你家大成过两天也娶媳妇，礼尚往来，村长还会随回来的。”

“那是，那是。”

俩人一边说一边向村长家走去。

村长家的喜事就是全村的喜事。几乎各家各户都派了代表来村长家贺喜、随礼。村长家本来宽绰的院落一下子显得狭窄拥挤起来。

人群中的几个中年妇女议论纷纷：

“你看人家村长就一个儿子，庄窠比人家有三个儿子的面积都大。”

“人家是村长，有权。你的老头子当了村长，你们家庄窠也比别人家的大！”

“啧啧啧，你看人家村长装修的这房子，跟宫殿差不多，得多少钱哟？”

“这是柱子给他装修的，这小子机灵，肯定不会要村长的钱。”

“我的娘哟！这么多人，村长得收多少礼！！”

…………

太阳升到头顶，和煦的阳光暖得每个人浑身感到惬意。村长腆着肚子，频频向随礼的人们打着招呼，向后背起的那几根稀疏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油亮，灿烂的笑容在脸上刻下几道深深的皱褶。

富贵大叔写得一手清新飘逸的毛笔字，在村里是有名的“一支笔”，村里的红白事都请他帮忙写写对联、记记账。今天是村长家办喜事，他自然来的挺早，还亲自从家里带来一支自己最中意的狼毫笔。

随礼的人太多，自打富贵坐到账桌前就没停过笔，没顾上喝口水，没顾上抽棵烟，没顾上去厕所。因为是为村长办事，他任劳任怨，他无怨无悔，他乐此不疲。

中午时分，随礼的人们都围着桌子甩开腮帮子胡吃海喝起来。只有富贵大叔还坐在账桌前兢兢业业、认认真真清点账目，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当他清点完毕，才蓦地意识到自己还没随礼，他着实怨恨自己忙过了头，差点误了大事。富贵敢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那张早就准备好的新版的崭新的百元大钞，放到他数好的那摞钞票最上面。然后举笔饱蘸浓墨，在礼单的最后虔诚地写上自己的名字，这几个字写得端庄稳健，写得雄浑遒劲，写得漂亮醒目。

等富贵给村长交待清账目，村长留他喝罢酒太阳就落山了。或许是富贵高兴酒喝得有点多，他颠三倒四重复了好几次，务必请村长过几天参加他儿子大成的婚礼。

村长更高兴，酒喝得更多，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邀请。见村长满口答应，富贵才深一脚浅一脚，一溜歪斜地回了家。

村长家的喜事办完了，天又阴了。天空昏暗，寒风刺骨，大成结婚那天竟下起了小雪。

或许是天气太冷，除了一些亲戚朋友、街房邻居，到富贵家为大成贺喜、随礼的人寥寥无几，可富贵大叔还是极热情地向来人打着招呼，一脸的兴奋。

大成结婚一定要村长来，即便是他坐那啥也不干，富贵大叔也会感到心里有底，脸上有光。他为村长的光临感到骄傲和自豪！于是一大早富贵大叔便亲自去请村长了。

晌午时分，天阴得正沉，风刮得正猛，雪下得正大，村长腆着肚子，睡眼惺松地来到富贵家。富贵见村长来了便放下手中的事忙将村长迎进屋，殷切地端茶递烟好一阵忙活。村长一脸严肃，前些天的笑容像被霜打过，脸上失去了先前的灿烂和皱褶，只有两块肥嘟嘟的横肉缀在脸上，像是谁欠了他八吊钱似的。他坐在离账桌不远的一张桌子旁，敷衍地向与他打招呼的人们点点头，然后便是抽烟喝茶，喝茶抽烟。

吃过午饭，酒足饭饱，村长便借口有事要先走，富贵忙拿了一条烟递给村长，说：“麻烦了您大半天，没吃好没喝好，这条烟表示谢意和歉意，请您收下。”村长将烟揣进大衣里，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牵强的笑容。

晚上，富贵大叔认真地核对了礼单和账目，他揉揉老眼，在礼单上逐个搜寻了四五遍就是找不到村长的名字。“村长没有随礼？或许是村长事多，忘了随？忘了也就算了，这种事是没法开口问的！”富贵大叔挺纳闷。

富贵家办完喜事，天又晴了，晴得火爆，晴得热烈，晴得李所长脸上泛金光——今儿派出所李所长的儿子二蛋结婚。

富贵与李所长同村，他很早就来到所长家，坐在账桌前准备他该做的事。

来所长家为二蛋贺喜、随礼的人比那天村长家办喜事来的人还多，楼上楼下，院内院外，密扎扎黑压压一片。村长比富贵来的还早，殷勤地跟在所长屁股后头迎来送往，时不时给所长端杯水，点棵烟。他肥厚的脸上又出现了灿烂和皱褶，臃肿的躯体跑前跑后，上蹿下跳显得异常轻盈。

金色的太阳映着李所长金色的笑脸，他西装革履，大腹便便，高高地举着酒杯逐桌敬酒，头顶上几缕不太茂盛的毛发随着李所长频频点头而上下晃动。当他走至村长跟前，村长急忙站起将嘴凑到所长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二人放下酒杯进了屋。一会儿，俩人从屋里并肩出来，所长一边走一边说：“村长你太客气了。”村长回道：“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小意思。”说完李所长煞有介事地同村长一连喝了三杯酒，二人相互而视哈哈大笑。

富贵大叔是最后一个离开李所长家的，在礼桌上他没有找到村长的名字，他清楚地记得村长就根本没随礼。这下富贵明白了：原来村长是个平易近人的好干部！我和所长家办喜事他都没随礼，看来在村长眼里我和李所长、大成和二蛋份量一样重，一碗水能端平，确实有水平！

于是，村委会的账本上又多了一笔合理的开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