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看见闪闪烁烁的河了。

还有河的倒影。

城市的灯在河里闪闪的亮，没有灯的倒影光顾的地方，河一例黑沉着脸，鱼儿或许在与河水一起游动，或者在河底的水藻间酣眠。

楼层的灯在河中密密匝匝的分布，象无数倒串的硕大的红里泛白的葡萄。

这是明眼人的风景。近视了眼看，河中便散布着无数阴森森的花环，风一摇，还有白色的飘带。

近视常常和我们的生活相处！眼镜的作用可真是不小，她使我们真正近视却浑然不觉。

她说，忽闪闪的眼睛正象两颗晶晶亮的葡萄。

河对面的公共汽车在叫，城市被马路越拉越小。

2

你骨子里有太多的忧郁，其实这压根就不是什么气质。你必须使自己活在清洁的水中。她说，用手随意捋了捋长长的乌黑发亮的缎子般光滑的披肩秀发，明眸皓齿一笑。

抬头看天，云其实没有过，雾用庸俗的爱拥抱着这座城市。还把猩红的唇抵着我们，空气中全是发酵的人的汗酸味。

我搓搓手，不知不觉就搓出一粒粒的思想来。

3

生命依旧是毫无头绪。

她说。坐在我对面，夜晚在和谁开着玩笑。我清楚自己正在生病，就莫名其妙的摇头。我可叫不出她的名字，我根本不认识她。

她的手白白皙皙的伸过来，感觉中她的纤指插进我凌乱的长发，那尖锐的指甲凛凛地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我艰涩的抬头，看见她穿着花红格子的裙在晃，贴在脸上，两座山的热气正透过山尖一漾一漾的传递着她的感喟。我没有动，我明白我的神情更忧郁了。

你应该进入水中，你需要水，你只是需要水啊！她喃喃的，爱怜的低语。

我睁开眼，她满脸的索然和哀戚。

4

一段忽明忽暗的路横亘在面前。

我将要远行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努力准备着去做。也许人们都是这样的吧！没有谁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忙碌的奔波，从来没有！

这时候，太浓烈的爱反而会成为一种累赘。

道路很简洁。也很古旧。我搭乘一段迟到的列车，我上车的脚步是这样的不合时宜。车子哐当哐当前进着，我依着车窗，准备小憩一小会。

你应该有一支笛子。那一天，她说。

你应该在窗口养上一盆花。过一会儿，她又说。目光和窗口飞过的一只鸽子远遁。她真的很美。

这个夏天，她伴我同行，送我起程。欢悦的，眼里却是依恋的泪。我可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不说话，心里很疼痛，而我有大理石般不变色的面孔和没有表情的眼睛。

没有不散的宴席的，相聚仅仅是为了下一次的别离。别离才是亘古的，每个人都会是孤自的行走在路上。我想这样对她说。

风吹得晦涩而令人生厌。没有时间了，四周一片寂黑，我却能清清楚楚的洞悉身边的景物。尽管我闭着眼睛，那眼睛却常在心里睁着的。

她依恋的手指不可思议的返回成一棵伶仃的树在风中楚楚，她就那样默默地固执的站成一种期盼强烈的灼烤着我的脊背。我终于转身拼命的往回跑，顾不上四周人们惊异的眼神。明明没丢下什么，却觉得已失去和正在失去某些珍贵的东西，每跑一步，这撕裂的感觉就更加的明显，我边跑就边不住的热泪滚滚。

不知疲倦的跑中，她娇丽的笑就开放在雨中，还有她明艳的笑脸。

我终于拉住了她伸出的手，看着他美丽的泪脸，令我想起一句流行的歌词。

可我真的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啊！

一束马尾草莫名其妙的跟缀着我，在心上不住的拂搔，痒痒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5

你应该换一换衣服了。

上面有许多污渍呢！隔一会儿，她又说。

纽扣也掉了。

还有不少破洞。

她吃吃的笑，看着我。

我很熟悉这个声音，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谁，在吹一支悠扬的曲子，笛音清越迷人。我在这声音里沉浸。我不知道这曲子的名儿，但这正是我想吹的。我可不想认识吹笛子的人。我知道，我很想吹，我只是没有这样的一支笛子。

窗口上一盆花正恣肆的开放。然而，这只不过是个假设。

6

可以进来吗？

她说，似笑非笑。

站在门口，袖着手很傲的样子。很惹人的姿势，双腿颀长而丰腴，张扬的胸脯存心折断我的目光。

我准备点头，可实际上她已经进来了，挪把椅子坐我对面。在这里她早就比我更象主人。她带进来一股女儿香，甘冽的，这是田野的清芬呵！那些清清的草，绿绿的树，高高的山，油油的禾稼，小溪明澈的流动或是干脆躲进植物的根须里……

我们出去好么？我们踏青去！她拽着我手。

不，还是看水！我轻轻说，用伤痛的神色专注的看着她。

她目光一下变得怪怪的，仿佛我是陌生人了，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我发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忧郁，很深的，隐约的。

她不是说我需要水么？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7

下雨了。

许久不见雨了，雨呵，金贵的雨啊。

这已是秋天了，我的忧伤并不因为收获而减少。我会常常坐在窗前冥想。对面的墙上有一团隐约的污渍，或者是一个斑痕，可它为什么会进入我的眼睛？我想起那部有关斑点的著名小说。

这是一段无法言说的经历。马尾草的毛茸茸驱赶我走上一段不知寻找什么的路，一路上行人的笑雷同而又渺远。我走过无数的高山险滩，涉过深渊沼泽，却始终走不出这间破旧而亲切的小屋。

小屋的表情却日渐剥落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许多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只不过是毫无心思的美美睡上一觉。

笛子又在吹起，很悠扬。

8

我们……

她说：我们……

她的泪水水样的自然流泻，我就在她欢快的哭泣中悄然融化。许久未解开的块垒冰释瓦解。水啊，我一直苦苦寻找的水啊！我激动的紧紧拥抱了哭泣着的她。可她轻轻地推开了我。

墙上那些斑点，她说。

墙上那些斑点……她急急地说。

我没有容她说下去，俯下头，深情的，吻住她的唇。

她抬起泪眼，莹莹的看着我，快乐里有一丝困惑。我可不管，只是坚定的，紧紧的拥抱。

9

取了眼镜，河里散布着无数阴森森的花环。

无数倒串的硕大的红里泛白的葡萄，楼层的灯在河中密密匝匝的分散。

鱼儿或许在与河水一起游动，或者在河底的水藻间酣眠。河一例黑沉着脸，没有灯的倒影光顾，城市的灯在河里闪闪的亮。

还有河的倒影。

又看见闪闪烁烁的河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