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改掉中午睡觉的习惯,就开了电视。看到荀慧生因为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妻子对着杨小楼声嘶力竭的哭诉这一场,突然眼框一酸,感慨不已。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男人娶到自己喜欢的人也罢,女人嫁个了不如意的丈夫也罢,伟大的过一生也罢,卑微一世也罢,最终还是不过戏一场。
而我的一生,如果也是场折子戏,是否还能找到公演的机会?上帝对我也许还有一丝怜悯,我还不算老。如果不顾一切的奋斗,或许,或许还有实现梦想的可能。而我周围的人呢?
我爷爷奶奶的戏已经谢幕了,在三年灾害的困难时候。我对那段时光的了解来自于历史教材,可是现在想来,以我们家乡土地的肥沃和良好的自然环境怎么可能饿死人呢?我本来有机会在他们的戏里欢乐登场的,有机会躺在他们怀里享受老人的宠爱的。可是当我懂事的时候,认得的只是他们冷冰冰的坟,隔着三座山,两道湾,每一年去拜祭一次。所以,我是个不知道怎么撒娇的人。
很羡慕有爷爷奶奶的同伴,常跑到她家里,和她爷爷奶奶聊天说话,冬天送火兜给他们。后来邻居的爷爷死了,而奶奶还活着,只是她变的很孤单,连路都不能走了。我一直上学,很少回家,也很少见到她。打电话给妈妈的时候,我居然问:“那位奶奶死了吗?”老了的人守着的日子也是死的,没有人顾及她的感受。爱了一辈子的儿孙们各自爱着自己的老婆儿女外孙子,是不能想到她的。她那出戏虽然还在继续,其实已经完了,大大的屏幕已经上打出“end”,只是还没有断电而已。
妈妈爸爸的戏太平凡了,那里都能找出许多同样的演出。在别人眼里,他们没有年轻岁月,甚至没有爱情,有的只是中年后的沧桑和一份不要任何承诺的相守。在我,他们的戏却与别人有着许多不同。
妈妈也有自己的童年,她比我小时候更甚顽皮但比我勤劳懂事。她领着伙伴偷别人的西红柿,因为不红,把它藏在岩洞直到烂了却忘记拿来吃;她很霸道,姐姐妹妹弟弟全都听她的指挥,但她更爱护他们;她才十三岁就担着气味刺鼻的氨水赤脚来回二三十里,在队里干活,争大人工分。而爸爸是苦命的孩子,六岁就没有父母,是奶奶把他养大的。爸爸的奶奶有好几个儿子,对她忙着养孙子的事耿耿于怀。我的那些叔公们时不时的借口拿走爸爸家的东西,一笼麻纱帐子,一口铁锅,一捆干柴,甚至是一片山,一块自留地。这些都是演过的小段子,我并没有亲临。但关于这些在家族里而引起的争吵和议论我有深刻的体会,曾经我挺恨叔公们,慢慢张大,我就忘记了这些本不属于我的是非。爸爸也读书,他说他的成绩很好,只是遇到文革一切就嘎然而止。我想爸爸如果没有遇到文革而是长在我这个时候,他比我优秀很多。他写字比我好看,即使只上过小学四年级。
妈妈爸爸经过媒人的介绍走到了一起,兴了一个家,有了我和妹妹。从此,他们的剧本有了巨大的变化,戏只围绕着我和妹妹转。他们等待着我们长大,一边等待,一边辛勤劳作,栽秧子,打谷子,种玉米和麦子,养猪喂牛……·
岁月转眼过去,我和妹妹长大了。妈妈爸爸却老了,白了头发,皮肤像阉过的衣服,满是褶子,肌肉不见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张皮。我心痛的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年轻过?是不是我和妹妹的成长吸食他们的年轻的血肉?难道这就是养育女儿的代价?妈妈爸爸是怎样做到这样的无私的?还送我上了大学,没有拖欠学校一分学费,还给我足够的生活费用。换了今天的我,几乎月月光的我,能做到吗?他们真的很平凡,也许还有几分世俗,但是却让我深深的惭愧。他们的戏让我领悟到生命的意义,我所向往大概就是他们那样的生活,与世无争,但充实快乐自足。但我追求的已经超过了这样的范围,我想无论怎样,当我达到自己的梦想后,我会选择和父母一样平静的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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