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镇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地方。小的精致:也许就是上古的什么神仙宝器所造,说不出的净彻。墨色的山脚下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老实营生,都是渔樵之众。粮食蔬果是自家山的,除了岁末要缴给官府税银,一般见不到外人。
浮云镇唯一一户铁匠,叫岩叔。三十岁上收留了一个女人,现在有了个女孩。因为孩子是严冬生的,就取名冬生。冬生她娘是针线好手,浮云镇上人人夸的。
一年春晴,冬生她娘突然想起自己儿时的玩意——放纸鸢。于是用窗户纸糊了一只黑白的燕子。麻线穿了,招呼孩子:“冬生啊,来!看看这是什么?”
冬生巴望着两只半月形的亮眼睛:“燕子!”她接过纸鸢,笑得咯咯的。
“走,娘带你去放纸鸢!”粗糙的女人这么说。
冬生抓着娘纤细的手,高兴是跟着跑。黑底白花的燕子在明净的蓝天下格外的出众。那不妨事,只要绳子那头的人高兴就好。
只是,这回的纸鸢放的确实不巧。
“宫主,您看!”青布帘子的轿外,一个女子指着天上。帘子被一只细小白净的手掀起一角。听见里面说:“母亲,是一只燕子那!”甜而脆的童声如是说。
“哦?”里头的一个女人答应着:“北辰,那边也有一对母女呢。闲情逸致,纸鸢造的也好看。”“母亲,咱们去看看吧!”北辰央求,“扶摇宫可没有人敢放纸鸢呢。”
“你这孩子。做梦也是想着离开扶摇,离开母亲吧。”女子说的无奈。
“怎么会!母亲是北辰的母亲,扶摇是母亲的扶摇呵!”
说着话,行到山脚下。阳春晴日,却有种莫名的萧杀,从浩荡的行人,一直蔓延到浮云镇里。
“母亲,她在哪里?”北辰牵着母亲的手:“可真会躲藏。”
女子点头:“北辰,你要记得,那些敢于直面为敌的人若是有天失守落在我们手上,大可放了他们,说一声‘我宽恕你’,因为他们至少有气概;那些暗地里耍手段伤过我们的若是败落在脚下,也可放了他们,说一声‘我宽恕你’,因为他们至少有计谋;但是,那些背叛了却不敢承认的人,北辰,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呵!不会有这种人的!他们在想到背叛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一只脚踏进棺材里啦。”北辰这么说,完全不像孩子的天真。
“哦?若是……你的霁月哥哥呢?”女子开玩笑。
“嗯……那么,只好把扶摇交给他,离开,找一个和母亲一样美丽的人来杀他!北辰答的郑重,随即又笑,”好像很好玩呢。”
“傻孩子啊!”女子的面纱被风掀起,露出一张好看的脸。“你看。”
那对母女跑着,纸鸢飞的高。
“是她啊,呵呵。原来……是在这里呢!”女子自言自语。
“怎么了,母亲?”北辰顺着看去,是个长相笨拙的母亲在扯着纸鸢线。“是她吗?嘻嘻,真是厉害的障眼法。”
原来,五年前扶摇宫的沉霜盗了凤凰花的种子与人里应外合运了出来。凤凰花是扶摇的圣花,据说能医治百病,在中原值钱的很。她却不知这花只有在那片荒凉的地里才长的,因为只有扶摇的宫主才能召唤凤凰,这花,离了凤凰就会枯死。
种子自然没有发芽。最后,因为收不回预先的银两,又怕扶摇宫追杀,只好用障眼法幻化了一张粗笨的容貌,辗转来到这个偏远的小镇上嫁了个铁匠。但是,女儿的容貌与母亲神似,抹杀不掉。宫主一见那张小脸,自然明白一切。
……
待到铁匠卖掉几把锄头匕首踏着如血的残阳回家时,只见妻子无头的尸首跪在门口。再寻女儿,早不知何处。更骇人的是,尸首脖上流着绿色的血,血落之处一片焦黑,冒着白烟,似乎要把这浮云镇蒸透。
“母亲,带上她做什么?”北辰斜了一眼角落里脸色惨白哭不出声的冬生。
“她娘没了,爹这会儿估计也疯了。既然是她的孩子,也算是扶摇的孩子呢。是不是,沉霜?”宫主白皙的有些泛青的手指摩挲着那颗卸下了伪装的美丽的头颅,微笑着问。头颅露出安详的笑,风拂过头发,似乎在答应。
冬生改名“映雪”从此成为扶摇宫重要的杀手。她的式神比沉霜造的还要精致逼真,出色的过分。十六岁那年老宫主死了,北辰接任没几天就传位给宫主的养子霁月。十八岁,新宫主坐稳了位子之后,突然下令派她去中原一个叫做风生阁的地方去伺候那个白阁主。出行前夜,失踪了两年的北辰找上她,身后跟着一只硕大的五彩鸟儿。她给她脱离扶摇的令牌并几朵凤凰花,命她远走高飞。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北辰替代了映雪进入风生阁。
映雪找到了那个叫浮云的小镇。那里现在已经被修成富贵人家的陵墓。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凄然的脸上一朵惨笑:母亲的尸首居然跪在最前面的祭坛上,丝毫不见腐坏,直直的跪着,面朝扶摇的方向!俨然成了这陵场的守护神了……
这个不笑的女子,渐渐的,被传说成一个不死的幽灵,手里永远捏着一只纸鸢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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