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
很冷。眼皮像承载着千斤重量，无法睁开。我听到江水流动的声音，像我身上的血液，仿佛找不到出口似的愤怒地决绝地无奈地吼叫或者细诉着。我想努力使自己能站起来或者坐着，我发现不可能。除了思维和呼吸，所以的都好象已中止了。
我能嗅到我的周围全是酒精和淤泥的气味，下身是湿的。我支撑着把头抬起来，一轮清冷的圆月吊在我的头顶，透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渡轮横七竖八排在江边，风不大，却很刺骨。
原来我是躺在江边，独自一人。我不清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赌气从家里出来后就顺着长江漫无边际地走，天昏地暗地喝。醉了躺下就睡了。
最后醒来，是冻醒。
来到这座城市，我一直在行走。我的前生真的是那个失宠的后宫妃子吗，注定了这辈子为了自由要四处流荡？
曾经在地铁站抽过一整夜的烟，在无门票的公园的石椅上躺着看一整夜的天空直到落起雨。搭汽车到邻近城市生活直到身上一无分文。我把它们叫做逃亡，女友越说应该叫逃避。
因为拒绝争吵，拒绝烦琐，拒绝责任，我习惯了选择逃避。
天快亮了。街上开始有行人，有车跑过的声响。靠在树丛里我尽量把外套裹紧，抵御冬日早晨的寒冷。
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繁华的商品市场闲逛，人来人往，车来车往，每个人都在努力劳动努力生活，而我像个小乞丐似的邋遢可怜。
我无能为力，希望有人能带我走。
最后家人还是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家。
是女友越发现我的。她很憔悴。穿着去年冬天我给她买的淡绿色外套，手里捏着的是我的外套和她的一模一样，头发胡乱的铺在肩上，我两眼空洞而恐惧地注视着她，我以为她会疯狂的惊喜的朝我扑过来紧紧地抱着我把泪水全部淋湿在我肩上，可她没有，她走到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干裂，耳朵冻得通红。然后我听见她轻轻地说，回家吧，便把外套往我身上披，她的这三个字说的好轻又好重，她的平静和温柔让我不知所措，也许是因为累了吧，也许是习惯了，习惯了我一声不吭地离开有一声不吭地回来，习惯了每次在熟悉的街道都能找到出走的我，或许我还是惧怕的，我不敢走远，我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没有生存的能力。
回来的路上，越一直牵着我的手，像一个母亲捉住了自己调皮捣蛋的孩子，因为太爱太爱了，不舍得打骂，只是轻轻地牵着，牵着回家。也许只是希望孩子能从自己焦急的眼中，憔悴的面容上读懂一些长大一些听话一些。
日子又风平浪静。我们住在一起两年了。她是白领有份不错的工作，父母是市里的高官，但一点架子也没有，对我好的没话说，自从来到这座城市我换了无数个工作，没有一个能让我有理由说服自己呆下去的，只是更多的是愧疚，毕竟我辜负的人太多了。
越是懂我的，她怕我会因为觉得辜负了而委屈自己去工作去受管制去受折磨，只是要我呆在家里看书或者打游戏，临走的时候就塞给我几十几百的，说无聊了就去找朋友喝咖啡。
我没有去找朋友没有去喝咖啡，早上起来我会坐在大藤椅上在阳台边沐着阳光看小说，午后去街上闲逛买一些自己喜欢的衣服，书籍。天一黑就独自泡在酒吧。
那天，我买完衣服刚走到楼梯口，越就打来了电话。说今天会加班，下了班就回父母那儿睡了，那里比较近。要我晚上自己弄吃的。末了问我想她了没有，我说想了。她要我在电话里吻她，我说吻了。
空荡荡的房间，一直都是。
我赤着脚在厨房煮刚买回的意大利咖啡，把音响调到最高放动力火车和biyond。屋子里所有的因子所以的角落都已苏醒，它们和我一起感受着神经和灵魂被冲击的疼痛而带来的愉悦和舒坦。
浓浓的咖啡气味迅速和摇滚音混为一体，重新加重了每个角落这份被冲击的疼痛。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喝咖啡，想我的未来，流泪。用红红的烟头在手心里按拧，我听到肌肤喳喳地惨叫，接着释放它独特地气味。
经常去的酒吧，叫回归。我喜欢这个名字。
回来，归去。走出来了还能回吗？归去，归到那里去？
我想回来就回来，回来了继续摧残。归去，一直在路上，可分明却到达不了，所以就看到一直行走。
我在酒吧从来不搭理女人，尽管我欣赏她们那也仅仅限于我需要她们需要她们的身体来满足猎奇的性欲望。但是除了今晚，除了跟我回来的云。
她叫云，在酒吧是舞女。那晚在酒吧喝酒，我那条刚买的牛仔裤被一个酒鬼弄脏了后去洗手间清洗。在玻璃镜子里我看到对面一个披着长长黄色卷发的女孩，穿着紧身牛仔和米白色的t恤，手扶台子呕吐，我过去递给她手纸。我被一双从镜面反射过来眼深深吸引住了，黑白分明，很深邃。她发现我注视着她，就对着镜子里我微笑，眼神充满温柔的缠绵与暧昧。
在舞池，她递我香烟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手腕布满了刀痕留下的痂。
那晚她和我回来，回我和女友的家。
在摇滚声里，在冰冷的地板上，黑暗中我和她抱在一起，缠绕在一起，像两个饥渴的野狼，一次次体会着高[chao]带给彼此的快感，惊叫着撕咬着，又立刻被摇滚声淹没。
云紧紧抱着我，看着我流泪，她用嘴唇摩擦我手心的伤口。一遍又一遍的，我看到眼泪从她脸庞滑落在清晰的皮肤上熠光闪闪，湿润地，柔软地落在我的手心。
忧伤的，悲痛的，我知道不是只有我一个。
也许，欢喜的感觉都是一样的，而疼痛，却不仅仅只是在寂寞的时候，泪水，伤口，还有无声的泪水滑过的脸庞，哭泣。
第二天晚上，女友越发现了一切。
我站在月光下给山茶花浇水，转过身来，看见越用异样而略显失望的眼凝视着我，她问我浴室怎么有奇异的香水味，我无从作答，她又给我看她在浴室里发现的蝴蝶结发卡。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别处，看着阳台外飞过的暮归鸟。
那晚睡觉，她没要我抱她没睡在我的怀里，她不要我的手臂给她做枕头，她曾说她再怎么睡不安稳，只要躺在我的臂腕，就能立刻入睡而且不做梦，一觉睡到天大亮，她说我的怀里有一种独特的气味，能让她感觉安心，觉得好象拥有我的是全部。
然而，我似乎真的和朋友对我说的那样，我不属于哪一个女人。
我决定离开，离开越。
她是很好的女人，有稳定的工作，安定的心态。上进。美丽。
我感觉是离开的时候了，离开越，离开家，离开这座城市，不会让她再在熟悉的街道找到我。
离开的晚上，我到回归找云。云似乎已觉察到发生了什么。
她递给我红酒。沉默了好久，我终于直截了当的要求云和我一起走，一起离开酒吧，到别的城市。
云拒绝了，她说她不需要爱情，尽管她相信爱情，她只想生存，如此简单。
只想生存，多么简单，多么决绝的想法。
我想云是对的。爱情是不安全的，我是不安全的。
熙攘的火车站上，离别，眼泪，挥手，祝福。火车站对我来说是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地方，他们离别，他们团聚，他们欢笑，他们流泪。我是从这个站台踏进这座令人忧喜参半的城市的，那天我和越拥抱，欢笑，亲吻，流泪，还记得那天越带我去了我曾经提过的这个城市我最想去的地方，去了她的家，去见她父母看他们欢笑，越给了我家。
她问我，南，你快乐吗？
我说，是的，越，我很快乐，真的。
火车驶动了，长长的汽笛拉响了，它带我回来又带我离开，我从送别的纷纷摇动的双手里找不到曾经那个系红丝带的手，不见那双寻觅的眼。
我知道，我能做的，除了一直行走，就没有了。
一直行走。遗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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