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水中月,清凉的影,柔情地摇曳。吸引你的眼,诱惑地心,轻轻靠近。静静观望,细细欣赏,伸出双手小心触摸,晃动,破碎,凄美地冷艳。
----------题记
小时候上美术课,梅朵总喜欢把太阳涂成金黄金黄的颜色,而不是桔黄色或者红色。妈妈摸着她的头问她:“红色多好看啊!”梅朵点点头表示同意。但在以后的美术课上,梅朵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太阳还是金黄金黄的色,如三月田野里那随风摇曳的油菜花,近看是那么娇嫩、新鲜、柔弱,从外表到心灵深处,尽善尽美的理想主义背后有着多少旁人无法体会的寂寞与莫名的忧伤,全靠骨子里蕴藏的那股坚强的力量支持她走在人生的旅途。
明惠星期一上班,王局就让她去他办公室一趟。
她习惯地敲了三下,推门进去,就看见王局背着手,不安地办公室走来走去,“上星期你的那个报表报出了么?”“报了,星期三已经报省局了。”明惠回答。“那就好。现在再给我出一份,市里十点要开各部门领导碰头会,研究今年各项经济指标的完成情况。”王局松了口气。“好的。”明惠关上门退了出来,“不是给过他一份了么?”明惠纳闷地想。
打开电脑,一朵粉色的蝴蝶蓝,飘浮在淡淡的天蓝色的背景上,花心犹如谁的眼睛,深邃幽远。插入软盘,打开。奇怪!屏幕提示:没法找到软盘或磁盘没有格式化。试了几次,均是同样的结果,明惠的头一下子大了。
上星期儿子一直感冒发烧,嗓子肿的说不出话来,老公志伟马上要被提拔副市长了,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忙,加班开会等等没完没了,回家后和她说不几句话,就打起了呼噜,好几天都看不到他的人影,这可就苦了她一个人了。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再苦再累都不算什么,只要老公在事业上能成功就好,人常说:夫荣妻贵呢。她每天一上班就迅速忙完手头的事,接着顶着凛冽的寒风,骑着那辆结婚时买的自行车奔波在冬季的街头。从幼儿园里接上儿子,到医院门诊打针,晚上再把儿子从幼儿园接回来,回到家已是华灯初上了。
可能当时忙晕了,又忘记在机子里备份。现在可怎么办呢?明惠又试了一遍,还是不行。“怎么了?明惠姐。”同一办公室的小刘一进来,就看到她焦急的面孔。“明惠,王局叫你。”门外有人催。小刘了解情况后,“你上星期不是发的邮件么?让地区再给你发回来就可以了。”小刘提醒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明惠喜出望外,“我也应该早点想到呢,我怎么糊涂了。”一个电话过去,所有的问题全都搞定。打印装订,她利落地在九点十分把报表交给王局的手中。“好,好。”王局连连点头,边呵呵地笑着,然后夹上他那个整天不离身的黑包,锁上门,快速地消失地走廊那头的转角处。
“明惠姐,听说你老公马上要提拔了,到时候别眼睛光往上瞅!”小刘在对面故意压低声音,不停地眨眼。明惠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那样的人么?”“不是,我保证。”小刘举起手,一副可笑的表情。
从结婚到现在,七年了,明惠为老公付出的太多了,除了孩子就是老公,家、单位、幼儿园,三点一线,官场上的事,她是一概不问,就是问了,老公也总是那句话,“你懂什么?你问了又有什么用?”挥挥手走入书房。明惠感觉到老公和她之间有点问题,他到底要不耐烦地挥去什么呢?她没有那么周密的心思,什么事也不愿意大伤脑筋,弄清前因后果。与老公之间的说不清楚,她知道但那东西一定存在,并始终不移地阻挡在她和老公之间,好象她的影子。白天消失的无影无踪,当黑夜来临之时,当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不能入眠时,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能触摸到它的实体,如一块冰,那么坚硬,等不到融化的日出。可天一亮,她一忙起来,什么问题不问题的,全都忘在耳朵的背后了。
明惠骑着自行车快速地蹬着,路边的夹竹逃正开着粉的、白的花朵,美丽而娇艳,在冷风细雨里寂寞地开放,想抓住明惠的衣角但不能如愿,它们不断地向后移去,被她一个个甩在身后。她不停地看表,叮咛儿子要听老师的话,“丁丁,听到了吗?”“知道了。”儿子有气无力地回答。
两只蝴蝶的音乐声响的真不是时候,她慌忙把车子骑向路边,停下,掏出手机,“你好,喂,”“你在辛苦地接送孩子,天天操劳,想知道你的老公现在在那里浪漫吗?去水中月酒吧看看吧!”她听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似乎还捏着鼻子,说完就挂断了。“真是莫名其妙!”明惠合起手机,看着路上急急忙忙的上班族正在争分夺秒,她一下子真不知道该向那个方向,向左向右?“怎么了?妈妈。”儿子抬走头,一张多么纯真可爱的脸庞。
她下了决心,调转车头骑上车直奔水中月酒吧,“错了,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路。”儿子不断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明惠不管不顾,脑子一片混乱,往日老公的言语、行为,对自己的态度由生活往事一幅幅展开,兴奋的笑脸,发怒的表情,一声不响地回家倒头就睡……她越想心头的火就压不住,蹭蹭地往上窜。
来到水中月酒吧,她拉起孩子的手就往进冲,“大姐,你有什么事?”服务小姐一边问她一边跟着她一路小跑。一楼包厢没有,明惠拉着儿子就上了二楼,儿子看到妈妈发怒的样子,吓的不敢做声,只是一路趔趄才能跟上妈妈的脚步。楼上楼下的服务员都看呆了,瞪着眼不知所措。
当明惠在二楼拐角的那个云水间推开门的一瞬那,她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她挣脱儿子和服务员的手,冲上去抡起手提包照那女人的脸上打去,是她!竟然是她!明惠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上去就抓她的脸,让她那张狐狸精的脸再迷惑男人。老公冲了过来一把扭住她的胳膊肘儿,“够了够了,别瞎闹了!”梅朵移开遮挡的手臂,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左眼成了熊猫眼,“谁如此心狠?”明惠也楞住了,“他老公。”老公把她拉到一边。但这一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梅朵,我平常对你如亲姐妹,你竟然如此对我?我和你没完。”明惠指着梅朵恨恨地说。“别闹了,你给我滚!”老公涨红了脸,冲着明惠吼道,明惠有点害怕,低下了头。老公把她拽到走廊,服务员把她碎成两半的手机还给她,她看也不看一眼,更狠地把它砸在了地上,让它更加粉碎。她转身跑下了楼梯,冲上大街,把儿子丢给了志伟。
梅朵当初因为多病的母亲,经济上难以承受,父亲只好让她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与一起长大的志伟在火车站台上痛哭流涕分开后,两人便走上了各奔东西的人生道路。她早早顶替父亲进了政府机关,当了政府办公室一名打字员,替换了父亲给市长当司机的编制。再后来是结婚,生女,生活就那样平淡如流水一样过去。女儿三岁时老公的毛纺厂效益不好,再加上他也没有什么技术,只好被列进下岗名单,成为这个城市众多失业大军中普通的一员。
开始他还可以,照看孩子,帮岳父侍候卧床多年的丈母娘,让梅朵很心慰。可好景不长,一个男人如果好烟酒,再沾上赌博,那日子就算过到头了。这不前天早上又手头有点紧,对梅朵一阵子拳打脚踢地他所谓的修理,梅朵就满脸开花了,女儿叶子坐在地上大哭,而他不管不顾则扬场而去。不巧今天让去政府办事的志伟看到,才约她到这里。
上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下为了不让女儿成为无父之人,让叶子在一个健全的家中健康成长,所有的一切梅朵都可以忍下来。好在志伟还是以前的志伟,总能在她心理承受能力最脆弱的时候,于精神上给她莫大的安慰。只不过志伟已成为别人的老公,而明惠又是那么一个善良的女人,伤害谁梅朵也不愿意。这么多年来,明惠在自己母亲住院时跑前跑后,端药送钱,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替自己轻轻试去眼泪的感觉仿佛还在眼前,自己怎么可能做对不起她的事呢?可刚才的事,梅朵什么也没有说。她站起来,出门弯腰拣起志伟脚下那个破碎的手机,什么也没说,抬起头她看了一眼志伟。一双多么忧伤的双眸,朦胧不清,尤如东湖那薄薄的迷雾,让志伟摸不准也看不透,多少年来吸引着他不知不觉走向她的脚步。他抬起手想搂住她的双肩,给她一个安慰,可她的眼神又让他不能,他不自在地放下双手,只好拉着儿子呆站着。目送着梅朵从自己身边走过,出了酒吧玻璃门,背影消失在街那边来来往往的人流。
明惠上了一天班,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晚上下班先去接儿子,老师说丁丁今天没有来,你做妈妈的不知道么?明惠很心虚,急急忙忙回到家,给婆婆打电话,“你回来了,志伟说你出差了,让小丁丁在我们这里呆几天呢!”婆婆很惊奇明惠这么快就回来了,当然她肯定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她赶紧洗菜、淘米、煲汤,满满一桌子菜全是老公最爱吃的。明惠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解下围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一个台一个台地转了一圈,往日有意思的韩剧也看起来那么没意思,8点,9点,11点半,明惠觉得自己是在做无聊的等待。
她关掉客厅的灯,无精打采地进了卧室,躺在床上翻来复去不能入睡,老公今天肯定生气了,梅朵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自己会不会冤枉她了?志伟回来如果要和自己离婚那该怎么办呢?明惠又翻身到左边,父母全是老实巴结的农民,住在乡下,自己是大学毕业跟志伟来到这个城市,除了志伟一家自己还有什么依靠?明惠又翻身到右边,儿子丁丁该如何?将来跟爷爷奶奶不是长久之计,有了后娘会打的他遍体鳞伤,明惠的眼眶溢出了泪,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王乐平的三毛流浪记中那个恶毒妇人殴打三毛的场面。如果她一个女人带上儿子,灯坏了,小龙头漏了,半夜三更有坏人敲门该喊谁呢?生活中许多不便由谁来帮忙呢?不知不觉明惠睡了过去,“哐当”一声,明惠一下子惊的坐了起来,冲出房间。志伟一摇一晃地撞进了门,碰到了客厅的凳子,她过去要搀扶他,志伟胳膊一轮就把她推开好远,“你很能,很能,好!好!”他竖起了大拇指,苦笑着摇着头,跌跌撞撞地向书房扑去,在身后用力地关上了门,“砰”的一声重响,如响雷震在明惠的头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明惠在客厅呆了多久,她不知道。最后转身回到卧室,远远地把自己抛到床上,呆呆地望着屋顶,直到天亮。
志伟躺在书房的小床上,脑子异常清醒,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如放电影一样,校园里的丁香花,树下的梅朵总是轻轻转过头来,她的笑容如春风吹开志伟心头的花,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在绿树间回荡。火车站梅朵在他的怀中不停地抽泣,如梨花带雨,让他心痛不已。他在空中飞呀飞,身体飘飘然浮在半空中,云朵从远处飘来,洒下细雨,他从空中往下看,看到东湖里碧波荡漾,有一朵娇艳的粉荷,一会儿又变幻成美丽的梅朵,她如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藕,浑圆的肩膀,白白的胳膊,慢慢地从水中浮出,他看到梅朵向他招手,那饱满的双峰,乳沟隐隐可现,志伟一阵子觉得眩晕,“爸爸,救我!”一辆飞驰的红色如血的小车一下子把儿子裹走了,如一阵旋风。儿子丁丁的哭喊声把志伟惊醒,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一场严梦。他再也不能入睡,点燃一根烟,半靠在床上。一根燃后又是一根,最后是合衣而眠直到天亮。
第二天起床,明惠做好了早饭,去敲书房的门,一遍二遍,房间里没有任何响动。明惠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什么响声也没有。明惠只好胡乱地梳理了自己那满头如鸡窝一样的小卷发,她不习惯收拾头发,就心情沉重地上班去了。
丁丁不在家,每天由婆婆接送,明惠清闲了许多,但是她一下子觉得心头没着没落,整天像丢了魂似的。志伟那天后就成了哑吧,从不主动和她说一句话,明惠问了,他只是爱理不理,或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鼻音。到现在为止明惠一点也没有想到她这一闹造成的严重后果,给志伟的前途、事业人为地制造了难以跨越的障碍,当然这个人为制造不是她一个人所能完成的,背后肯定还有着她不知道的人物操纵。
过了几日,明惠接到梅朵一个电话,她嘴上说不去,可还是如期赴约。还是在那个水中月,还是那个云水间,只不过主角换成了两个面对面的女人,明惠有点坐立不安。梅朵戴了一幅墨镜,多一分为胖减一分太瘦恰到好处的身材,总让明惠自愧不如。梅朵直发拂面,一对含怨的杏眼,她从容地坐在明惠的对面。“你的眼睛…?”明惠站起来伸出手又觉得不妥,又坐下了。“没事,谢谢明惠姐。”梅朵很语气上异常客气,没有了往日姐妹亲热的情谊。面对着现在的梅朵,明惠有种强烈的失落感,七年来现在她才真正感受到梅朵在自己生活中的重要性。刚分配来时为她为自己找房子,结婚时帮自己缝被子,生孩子时梅朵的母亲在病床上教梅朵给自己熬猪蹄汤,为了自己那个儿子有奶吃……“明惠姐,我今天约你到这里来,只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和志伟以前是恋人,但有缘无份,他和你成家后,他就是我的哥,你就是我的嫂子,”梅朵说不下去,轻轻地从包里拿出面巾纸,试了试湿润的眼角,不让泪水轻易流下,“我们认识七年了,相帮相扶也七年了,丁丁叶子都慢慢长大,我和志伟之间是清清白白,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已经无关紧要了。”梅朵停顿了一下,“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在志伟提拔前会有人给你打电话告密,让你演出这一闹剧呢?”梅朵说完站了起来,“这是我给你,我的姐姐新买的一个手机,号没有变,帐我已经付过,你好好想想吧,我走了。”梅朵特别强调了“我的姐姐”四个字,明惠听的很真切。
闻听此言明惠一下子如醍醐灌顶,是该好好着魔着魔了。事发的前前后后,所有细节的千丝万缕,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经梅朵这一提醒,她才如梦初醒,可她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晚了。
果然不出所料,十天后,市上的党委会通过了副县长的任命,不是志伟。但是出现了一个让明惠吃惊的名字:王松涛,自己的局长,那个整天满脸堆笑的笑面虎。而志伟却对此事漠然置之,不闻不问,上班下班,一点也不在意手下惊诧的眼光。明惠既内疚又心痛,可是又不知所措。
再十几天后,梅朵最后一次来到志伟家。她比以前消瘦了许多,料理完了母亲的后事,她是来和明惠志伟告别的。她要去很远的云南,帮姑姑打理一个公司。据说姑姑的生意做的很大,是种植一种能加工成保健品的经济作物,生产、加工、销售一条龙,产品远销欧美及东南亚许多国家。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婚么?”志伟和明惠一起抬起头,“我的老公被笑面虎利用了,他为了几个钱出卖老婆的名誉和自己的人格,成了别人向上爬的工具。”梅朵说完终于放声大哭,明惠站起来一下子把梅朵搂在怀里,“姐对不起你。”两个相互仇恨的女人终于抱在一起,泪水湿了彼此的肩膀。
面对此情此景,志伟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梅朵,说自己对副县长的位子无所谓,说自己其实并不后悔背上那个纪委评论的作风问题,说自己真的很爱很爱你----梅朵。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敢做,不能伤害两个无辜的女人,只能折磨自己那颗疲惫的心灵。什么也不必说了,相信梅朵始终明白自己那颗爱她的心,这就足够了。
梅朵带着父亲、女儿走了,把志伟的心也带走了,志伟去政府办事,再也看不到打字室里梅朵的身影。梅朵的房子给了他那个老公,志伟不知不觉地曾走近过它,可看见的是另一场景,一个女人把一包麻将从窗户里扔了出来,大声骂道:“死鬼,去和你的麻将过日子吧!”一声关门的重响。不一会儿,那个已是别人老公的男人慢腾腾地趿拉着拖鞋出现在楼门口,一抬头,他看到了志伟,两个男人就那么注视着,一秒,还是二秒,那个男人移开了目光,转身向别处游荡,远去。
半年过后,志伟调到省局的一个厅任厅长,几个月后明惠也调了过去。明惠依然是接儿子送儿子,给老公洗衣做饭,志伟也是以前那个态度,有时候也会在明惠太累时帮一下手。无意还是有意,不在重要,是岁月流逝中遗忘了一些故事,还是一些情感已经沉淀到了心灵的最深处,在深夜里成为不可触摸的痛,还是年岁增长中唤醒了一些无法述说的感动,无关风月,只是一种良知,一种道德,一份责任?没有谁能说的清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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