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在他83岁高龄时走了。
父亲本是农家子弟,在50年代初期,支援大西北不只是一个口号,也是很多人的选择,就在那时,父亲离开中原的故乡,参加了铁路工作,来到西北,随着铁路向西北每一公里的延伸,我们的家也随着铁路在不停地向西北搬迁,终于,在一个小镇停留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将近四十年的岁月。
父亲小时上过私塾,后来,因为家中兄弟多,父母又相继去世,也就再没机会上学,开始做工养活自己和接济哥嫂。在家休息的时候,有时会把这些点滴的关于文化的记忆,象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的片断,跟我们偶尔说起,纯属感叹了。
记得那时父亲在铁路沿线的一个小站工作,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休息一天,因为父亲很少回家,就觉得很陌生,觉得父亲很严厉,但是到了夏季,本地农民的水果下来时,父亲就会带很多水果回家,笑眯眯地看着我吃······
再到后来,我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去上班了,也在小站,也是每周回家一次。那时,父亲和母亲每次都要把我送到火车上,而且还往往要提前半个小时去,说法是车不等人,那时的我年少无知,只觉得真烦,总以为别人会笑我,就总是抗议,却总是抗议无效,就这样送了五年,我调动工作了,可以每天在家了,可是依然不懂事,又嫌父亲唠叨,总是跟父亲对着来,却没发现,父亲正在一天天老去······
父亲嗓音洪亮,性格开朗,爱说爱笑,饭量好,身体一向很好,人缘也很好,在他70多岁时,还种了几片菜地,全靠他自己挑水浇地,养了几只小鸡,每天都要去五公里外的农田里给小鸡挖野菜,还养了一只大狼狗,从没想过父亲会有老去的一天,总以为等到有一天我死了,父亲都不会走······一直到那年非典肆虐期间,父亲半夜上厕所,在地面砖上滑到摔了一下,将股骨头摔断,虽经治疗和精心护理,却自此以后再不能随意行走,在家里需要拄双拐,出门需要坐轮椅,以父亲那样爱说爱动的性格,自是倍感痛苦。饭量也逐渐减少,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一年之后,发烧住院了,却未查出病因病情,住了近两月的医院,手脚打点滴被扎的乌青,直到输不进去液体,水米难进,最后病情恶化,终于耗尽了体能,去了······
人们总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其实,就是养了孩子了,父母的恩情依然难以报答,依然不知。我是父亲的养女,可是父亲待我一如亲生,一样的娇惯,一样的宠爱,从未打骂过我,只是自己却不知道父母心,只嫌父母管教太严,想起对待父母虽然在生活上给予了精心的照顾,但是说话的的耐心却不及对待孩子的耐心,怎么就只会在失去之后才记起当初的点点滴滴······父亲走后,开始痛悔----我才开始懂事,才开始回报他的养育之恩,还没有让他的晚年过得更好,没有给他更多的关爱,没有让他呆在住了一辈子的地方,那里,气候温和,院内有杏树,枣树,大狼狗,门外就是菜地,农田,鸡犬之声相闻,鸟语花香蝴蝶飞,还有聊天说话的老邻居·····若还在那里,他定然不会这么早就去了······
曾经,每当我走在小区里,街道旁,看到一些老人或是四人一桌打扑克,或是两人在楚河汉界上下象棋,观者不论其数,或是一二十人在向阳背风的不拘什么地方讨论国家大事,时事点评,我总有些对他们嗤之以鼻,总认为这是一些没有人生意义的人,只是活着而已······
如今,每当我走在小区里,街道旁,看到一些老人或是四人一桌打扑克,或是两人在楚河汉界上下象棋,观者不论其数,或是一二十人在向阳背风的不拘什么地方讨论国家大事,时事点评,我总对他们羡慕不已,我认为这是一些尽力地,辛劳地走过了人生的一个群体,人生路途中各有自己的辉煌,如今,正在颐养天年,继续地爱与被爱着,我尊敬他们。我多么希望那里面有一个微笑的人就是我的父亲,在继续享受着这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还有那老邻居之间的友情和我们互相之间都需要的亲情,哪怕他只是坐在轮椅上微笑着听,看······
父亲,若真有来世,希望老天让我们互相换一下位置,让我把今世的这份亏欠好好补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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