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

一

除夕，我对着古佛许愿，愿你永生快乐。

冷冷的风扫过无人的古庙，一道金光闪过，一阵温暖照在我的面额。

佛曰：“本座只答应你四天。”

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佛愣曰：“两天。”

我笑：“白天、黑天。”

佛大惊曰：“一天！”

“那就生命中的每一天。”

我望着古佛，一声叹息。

佛无言以对，化成一缕青烟而过。我因触怒了佛的威严，变成你树边的梧桐，只能相望，却不能相爱。

日光照在我身上，你坐在我怀下乘凉；雨打在我身上，你靠在我怀里避雨；雪压在我身上，你倚在我怀里观望。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痛了一千年，我才知道。原来这日夜撕裂的种痛，叫心伤。

日落了日出，日起了日息。忘记了年月，也忘记自己。我不在乎。我只愿等你的来生今世驻足片刻，回眸一笑。

而等你的回眸谈何容易？一次次的落叶飞舞，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今日是何日？可是一千年前，可是一千年后？

活的久了，我的叶子不再健康有力，再也不能为你遮阳蔽日。你被雨淋的时候，我只能无奈叹息；你被阳光晒红的时候，我惟有无所适从。冬天，雪把你的长发染满，你再也不能在我怀抱里驻足观望。我累了。等待了千年之久，这种累埋在心底沉哀。每到看到自己的苍老，我的心总在肉里深深划开。

“喂，这里有一颗空心老树！”

“啊，真的耶——看起来好久了，有一千岁了吧，可为什么空心的呢？”

“不知道……”

“恩。……水？树朝你哭了！”

“切。别逗我了，是雨吧。树怎么会流泪……”

二

美丽的圣诞夜。我注定无法消受。我听到了水分慢慢从我身体流失的声音，枯根在碎裂的最后一刻，佛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救活了我。

我对佛说，一千年的等待，无怨无悔。如果我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我依然愿你，一生平安。

佛低着头翻弄着一本小册子，册子上柔软的檀香味缭绕在我的身旁。突然，我的眼睛在小册子上止住，上面写着你在今世十八岁寿终。

看到年华正好的死，我知道，此时我将再次为你而牺牲。

“佛祖，请给他存活的期限。”

佛诧异的看了看我：“还要为他牺牲吗？”

我沉重的点点。

佛幸灾乐祸的轻轻一笑。“那好，不过本座只能给他两天的生命。”

“今生的100岁那日，与来世的100岁那天。”

佛盯着我，我也盯着他，彼此一样不发。

佛知道扭不过我，只得生气的朝我吹了一口气，把我变成了你家门口的黑石。日夜的风晒雨淋、年年的风霜雨雪，夜间的每时每刻，我都默默的在陪着你，看淡淡的月晚。只要你开心，石头便在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没有愿望，没有遗憾。

夜又深了，风呼呼而起。无知的小偷从四面八方涌来，被我狠狠绊倒。他们咒骂着自己的出师不利，咒骂着我。这样无声无息的保护你，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秋天来了，天越来越冷。我总在黄黄的树叶飘满黄昏时，有许多悲伤，许多寂寞。

这辈子是你欠我的，我想。

有时在无月的雨夜，看不到你，漫漫寒冷陪我在一起度过长夜。你白日从我身上绕过的时候，我总是顶不住疲劳而酣睡。在石头的心里，你是高贵，而我是卑微。

岁月磨平了我的棱角，也磨平了身体。我变得细小而圆滑，我不再有足够的能力替你击退不善之人，也没有能力替你抵挡老鼠、蟑螂。慢慢的，我被风吹散，在悲伤里悄悄化为尘埃。我，一个石头的悲哀。

“你家的门口，有一层亮亮的细沙啊，为什么以我们没有发现呢？”

“嗯？真的是沙子耶……细沙的表面好像还好湿润呢。”

“闻着，好像泪水的咸味……”

“泪水？去你的！少吓我，沙子又不是人……”

三

我随着风飘来飘去，飘到了如来山头，佛祖把握从山头一点点拾起，捧在手心，温柔的安抚着。

佛善意的笑了笑：“本座决定再实现你一个愿望。”

我张开劳累的身体告诉他，我累了。

“做了那么多，她也不知道你是谁，不觉得可惜吗？”

“有回忆，就够了。”

我笑笑。

佛点着头把我扔进大海，我化为海水无所顾及的流淌。这样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有一天，海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孤岛，孤岛在傍晚，总有一曲悠扬的笛音。

每日听着你的笛声，听着你对夕阳的依恋。

佛说：“她已经知道了，并许了一个愿望，就是在海中央化为孤岛，偿还你几世对她不依不舍的爱。”

大浪扑来，我的身体包围着她。彼此日夜的守候，年年的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