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朋友的文章，才知道清明节到了。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计较着一些得失，一些恩怨，在空空的看台上表演一些喜怒哀乐，总是对从身边呼呼而过的日子失忆。

就像前几天，知道愚人节到了，心里也琢磨着捉弄一下朋友，寻些开心，在单调乏味的生活中漾点小小的波澜，却又因忙碌，直至晚上才想起此事，心里便有了些遗憾，也有了些叹息，想再打电话给朋友，又没那份心情了。

前几天下了一场初春的雨，空气骤然冷却下来，将脱下的毛衣又肿在了身上。这次的雨很大，仿佛有两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想着农民应该高兴，解一下旱情了。冒着雨回到单位，和同事说起，却又为是人工降雨还是自然降雨争论了半天，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只是心里想着，这年月，连雨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随着环境的恶化，我们是在征服自然，还是自然在惩罚我们？

晚上回到家，才知道刚刚下了冰雹，打坏了很多的庄稼。在看新闻的时候，电视上的镜头一晃而过，只瞧见乡间白花花一片，夹杂在一些浅绿稚嫩的作物中。又是叹息，原本以为可以带来希望的雨，却成了灾难。

这世上的祸福，谁能预料得到?

下了几天的雨，让人感到些许冬天的寒冷。原以为今天天气会继续阴冷下去，降些小雨给人平添几分惆怅和幽思，哪知老天倒是欢天喜地的放晴了，真是天公哪管人间事，一宵烟雨数风尘。

暧暧的太阳照在街上，令街道的色彩也明亮起来。阳光洒在行人的脸上，也透出些喜悦和懒洋洋的意味来。

我穿戴整齐，描了细细的眉，涂上一层淡淡的口红，然后看着窗外，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想他们。

2

每年过年的时候，便要回乡，给老家那块坟地里安息的亲人上些香，烧些纸钱。故去的亲人很多，从曾祖算下来，大大小小的坟头林立，除了爷爷，那里面都是我未曾谋面的亲人。

奶奶在我还没有出世的时候便去了，父亲说是太过辛劳，死于胃癌，家里也没有一张她的照片，自是无从搜寻对她的记忆。爷爷也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了，还有些残存的印像。家中还有一张他的照片，经历这么些年也算保存了下来，能够令人想起一些久远模糊的回忆。

我想那时我是很小，不记事的。唯一有些印像的便是知道爷爷喜欢抽烟。有一次看爷爷拿着长长的烟杆，下面吊了个长长的烟袋，看他“叭嗒叭嗒”地从里面吸出一些烟来，很怡然自得的样子，便好奇的也要抽上一口，想那必定是极好的美味。爷爷便笑着将烟杆递到我的嘴边，我开心的笑，看充满神奇和诱惑的烟杆，看爷爷慈祥的笑脸，心里又是得意又是紧张，便在上面用劲吸了一口，一股浓烈的烟味迅速充满了我的口腔，并向咽喉窜去，眼睛薰得睁不开，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我哭了起来。爷爷拉了我的手，把我放在他的膝上轻轻的摇，笑着问我：“还抽不抽？”

“傻丫头，还抽不抽？”

我回头张望，身边空无一人。

桌上有烟，静静的面对着我。

后来我听亲人说，我最后一次看爷爷的时候，爷爷听说我来了，挣扎着从床上抬起头来看我，脸上露出了些笑容，而眼里却浑浊潮湿。我想他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吧，而那时他已发不出声音。

这段记忆，早已从我的脑海里消失。我只能靠亲人的描述，来臆想当年的情景。

爷爷去世的那个夜晚，老家灯火通明，有很多很多的人。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爷爷躺在狭窄的木板里，仿佛缩小了很多。那里倒像是我们时常做游戏的地方，可以躲起来，不让同伴找到。爷爷这么大了，还要捉迷藏吗？

他们说那是棺木，他们说爷爷死了。

我茫然的看着他们，很想问，什么死亡？

2

外婆我从未见过，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便让我姨母接到西安去了，直至去世才将她的骨灰运回，葬在家乡的山坡上。听母亲说外婆是非常能干勤劳的女子，在她的身上，凝聚着中华民族千年来传统的优秀品质，勤劳，质朴，善良，还有面对困境不屈不饶的坚韧。外公在外婆生下母亲后就再不归家，那时家里本也是有些体面的，但至此也就逐渐衰败下去，全靠外婆的勤劳节俭方才将家支撑下去。

很多年来我都一直以为外婆是和外公葬在一起的，直至前些年才知道那里面只有外婆孤单一人。我奇怪的问母亲，外公地坟在哪里？母亲说不知道。她说那时外公嫌外婆没能为他生下男子，便离家不归，后在他侄儿那边过生活，又让这些可敬的侄儿们将身上的钱悉数骗光，至于后面流落到什么光景，葬在何处也不知道了。姨母年长母亲十岁，很早便在外面工作，在她生活安定后便将外婆接了过去，母亲也在姨母的接济下得以完成学业。家乡的那点祖业，也在外婆离开后被外公的那些侄儿们全占了去，没有留下一点念想。母亲的家乡我从未去过，我也很少听她提及，我想她是对外公对那些表兄弟们失望至极，心里始终有着一种难以忘却的恨意吧，以至于至今她和姨母都未去寻过外公的坟冢。

那些表叔们我也至今一个不识，只有一次听母亲在餐桌上说起她遇见了她的一个表哥，腰间挂着个酒瓶，摇摇晃晃的走在街头，虽然衣着很落魄的样子，但是神情倒是很快乐，借着酒意拉着母亲叙长道短，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堂前空的意味了。

不知道在故人面前，年逾古稀的母亲心中，有没有原谅他们。

3

小时候有个邻居，胖胖的，很和蔼，我叫他刘伯伯。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两家便要聚在一起团年。刘伯伯家儿女众多，每次便要挤上满满一大桌，很热闹的样子。他的女儿很能干，能做很多美味的饭菜，我便在席间窜来窜去，父亲老骂我不懂规矩。刘伯伯便把我拉在他的身边，给我夹上许多的菜，堆得满满一碗。

很喜欢在刘伯伯面前撒娇，喜欢看他笑的样子。刘伯伯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很宽厚温和的对着你，就像弥勒佛一样。于是时常在我眼前晃动的便是他宽厚的笑容，亲切的看着你。

后来我们搬家了，听说刘伯伯也退休了，经常在外面锻炼身体，只是我很少见到他了。

再后来，我便听说他去了。当时我正在街上，关于他的讣告贴上墙上。阳光洒满了大街小巷，也满满的落在我的眼里，很酸，很涩，心里一下子空了起来。

这是真的吗？

是不是我再也见不着他了？

是不是我再也不能端着碗站在他的面前，看他笑着给我夹上满满的饭菜？

是不是我再也不能走上前拉着他胖胖的手说：“你又胖了。”

后来，我在街上看见过刘阿姨，，远远的在街那边行走，身子单薄，白发如霜。我不敢去叫她，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面对伤痛，任何说词都苍白无力，能埋在心里，最好。

4

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的接触到死亡。心里便也有些恐惧。　因为有些亲人注定要离我们而去，而我们也必定会随着他们走向另一个世界。

手机上经常会发一些消息过来，认真的告诉我们什么食品又不能吃了，什么物品又含了至癌的物质，什么物品某某含量超标。感觉生活越来越不真实，我不知道我每天到底应该要吃什么，要用些什么，严重的不安全感在威胁我们的生活，仿佛一不小心，又掉下了某些利欲薰心的陷阱，人们彼此伤害，用种种手段去谋夺一已的私利，用损害他人的健康为代价，去换取财富的堆积。

是不是社会越发达，物质的贪欲更能引诱人们去伤天害理？

同事的爱人在不久前去世，是肝上的问题。也许他身在其位，应酬太多，形形色色潜伏着危险的食品悄然吞噬了他的健康。我没敢去看她，因为我知道我会哭，我怕会再引起她的伤感。

有人说现在中年人去的很多，死于各种癌症的人也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怪病如魔兽潜入我们的生活，下一场浩劫又将是什么？我们在贪婪的享受社会发达的成果的时候，也不知不觉为自己种下灾祸。

5

朋友的父亲在年前去世，此公人精瘦，好酒，每日无酒不食，喜在酒足饭饱之后哼些小调，很满足的样子，快乐的在悠闲的岁月中打发生活。见过他的人，总是很开怀，能在一时的喜悦中忘却些许烦恼。他老伴胖嘟嘟的，很和蔼，两人走在一起，拌拌嘴，逗个乐子，远远看去，真是相得益彰。

在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后，我们去灵堂拜望。老太太一见我们就哭，不停的说，断断续续的，眼泪不停的留下来。相孺以沫的爱人就这样撒手而去，留下她来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这叫她以后怎样去面对形单影只的生活。

谁说的，死并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本是做好思想准备，不能在老太太面前太难过，不能哭，要说些劝慰老人的话，可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了她的手，倾听她的絮叨，陪着她眼泪。

老太太总是不相信老伴就这样离开了，她说临去的那个晚上，她还为他煮了一碗水绞，问老伴吃几个，老伴说不太想吃，老太太就劝他多少吃点，老伴说那就煮几个吧，你吃六个，我吃四个，六六大顺，四季发财。

老太太说时已是泣不成声，她说那时老伴真是很开心，手舞足蹈的，说了好几遍六六大顺四季发财的话，哪知到了晚上就阴阳两隔，生死两重天了呢。

面对人生，我们能预料什么，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承受。

朋友眼睛红肿着来劝她的母亲。老人的儿女跪在灵前，不停的向前来看望的人答谢。火盆里的红光闪烁，照在亲人流泪的脸上。花圈在灵堂两边重重叠叠，纸扎的房屋设施一应俱全，吹鼓手在外面敲敲打打，请来的乐队在唱香水有毒千里之外。

6

在一次和朋友在街上游走的时候，遇见一个带着小孩的女子。朋友上前去说了些话，大意就是你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去的已经去了，你自己要好好的过，要好好的振作。说话间那女子为小孩买了串糠葫芦，小孩抬起头问她的母亲：“妈，你眼睛怎么了？”女子说：“没什么，沙子吹到眼睛里去了。”“要不要我给你吹一下，我看见爸爸给你吹过的，我会。”女子摇摇头，紧闭着双唇，眼睛红红的，一遍又一遍地望着天空。

朋友悄悄和我说，她爱人前些时候去世了，晚上还在喝酒，半夜的时候就不行了，听说是心脏上的原因。

心里空空的，望着她们母女的背影，很是怅惘。

一位同学打电话聊天的时候，说他的肝最近不太好，老有些痛。我的心也有些隐隐作痛，我告诫他一定要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不要再熬夜，不要再喝酒，不要再去过花天酒地的生活。端杯的时候要想到自己的亲人，不要让她们为你担心，为你难过，

我亦不想再看见我们的朋友我的亲人过早的离开我们，我不想去怀念，只想他们好好的活着。

7

外面的天空依然艳阳高照，人们在不停的穿越。

我坐在窗前，为自己构筑成一处风景。

所有熟悉的，陌生的，在我一怔的空隙，在我偶尔仰望天空的瞬息，他，和他们，都透过透明的天空，云淡风清的从我的生命中穿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