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雅不喜今人评诗,何也?不能将心比心也。
诗传承至今,大异曩昔。古时或有人作诗,则纸抄手传,传之则曰:“此某某人之诗,其人如何如何。”所以知人论世者也。古之评论家,亦鲜有以评论家自居者,而论多精要。惟斯如此,每阅案头典籍,或书某人评某句有讹。反观于今,物理文明昌盛,而诗少见诸书页,多以网络流传。则彼与彼姓且不识,面无一晤,可与论诗耶?不可也。知人论世则不能,妄观臆测则何如?余如是问,二三子闭目摇手以为不可。然人常为之,而自以为得其趣。以他诗为我诗,我不喜也,则非之;我读而能亲,则誉之。此诚去古人也远矣。
余尝作一绝云:漠漠轻烟画阁西,莺声燕语过春帷。东风吹得垂杨碧,又向横塘载酒归。此余伤春之辞,一时感慨所系。或言:诗不若四明狂客之狂,今世无狂人,甚憾。余大纳闷,余作此诗,与四明狂客何干?乃戏答曰:余不识得贺先生,若蒙先生引见,使朝夕闻道,碧感恩德。今思之,盖斯人恰学贺知章之诗,则以我诗比之贺诗,相较而轻我也。他日更读杜工部诗,则或以为我诗不及杜工部之沉郁阔大也。伤春之调,不值一哂。
上周周日晨六点,余尚睡梦之中,家母亲电话至余,语祖父以抱病之躯,远赴外蒙古打工,以补家用,愈话而声愈幽切。余生长农村,生而家贫,一至于今,兄弟二人读书,家中凄惨,不足为外人道。祖父一生耕作,苦多甜少,沉疴缠身,余既不能膝下承欢,更使老大之躯,远去北疆苦寒之地,听之泫然。今作五律云:七十古稀人,长车赴玉门。二毛悬雪雨,千里障烟尘。左右无人侍,往来孰可亲?塞鸿如有意,多探病中身。尝闻有云中漫步诗词论坛能海纳百川,不捐细流,乃发于其上。然余晚来视之,则或诘余祖父年岁几何,似作不信语。甚而有名沙鸥者,观其头衔,则论坛贵宾也,而曰:“结句欠妥,你爷不病也被你写出病来。”盖讥余为凑区区四十言陷家祖父不病而病。则木石不才,亦薄有虚名,向之所游诸论坛如中华诗词论坛、青年诗词论坛、唐诗宋词论坛、白云乡论坛、青草天涯文学社区等等,久且不去,偶访云中,不过以一二故人在此。又曰:“你爷的音容在我想象中应该是衣上黄尘飘热泪,镜中白发迫雄心。”个中论断,殊为可笑。又曰:“你如果感觉我说的对请回帖。”大剌剌而洋洋然自以为解人也。
余既怒其无稽而恶其隔岸观花,以无情语解诗。乃以市井粗言直斥之,斥而后快。复不解以云中之谨慎,月怀玉诸人之玲珑,何以引此人为宾。余祖父乡野老农,曰衣上黄尘飘热泪,镜中白发迫雄心者,雄心二字,其将安出?以家祖父为白发将军耶?不应如此蠢顿。则以家祖父为成功人士,老而弥坚,欲更上层楼耶?其或有之,盖以自身久居高处,既享众生溜须之言,复欲更博虚名,稍不思止息。是其人三寸雄心耳,与家祖父何干?况家祖父最懒形骸之累,久不临镜,且打工所直,糊口而已,不能置一桌一席。而余人微言轻,无雅客骚朋,无诗派词社曲苑诸同年,不能与辩。余向之所书,有云:我辈侥幸能诗,得天独厚,诚宜谦谦。君可指我诗之不足,不能屈我诗之意也。冶心大哥指此诗中可酌处,余谢之。
余谓,评论家所秉,当将心比心四字也。余开篇云古之讹误处,袁枚《随园诗话》中多有所志。他者,清纪昀评李商隐《登乐游原》言百感茫茫,一时交集,谓之悲身世可,谓之忧时事亦可。南宋王明清评周邦彦《风流子》(新绿小池塘)言寄意主簿之室,不一繁叙。玉溪生、周美成之事略人多能知,而以谬者,不能将心比心也。以观于今,则四字益加重要。花下人师余,余凡四问:以物观物,物当如何?以我观物,物当如何?以我为物,我当如何?以物为我,我当如何?冀其能将心比心也。故言评诗要将心比心,诗外人之眼不可以观诗。
江淮散人木石轩主人西元四月五日夜书
本文已被编辑[无缘牵手]于2007-4-6 20:27:0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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