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去逝十周年的父亲。

前日的一场雨，淋湿了心的沉重。雨后的天空，依然是云层密布，太阳游走其中，有薄薄的温暖落进风的脚步。任谁，都无法扰乱春天的节奏。

四月的春，渐渐成熟中。姹紫嫣红，绿意盎然。满眼的风景，一季的暖阳，却是抵不过这一天断魂的绝唱，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心的哀伤。清明节，总会让薄薄的阳光也生出细细的雨丝来。

父亲，您离开我已整整十年。是女儿不孝，无法在此日的某个时点跪于您的坟前，燃一柱虔诚的祝愿，送一缕温暖的问候。甚或为您斟上一杯酒，陪您在不算太阴沉的天气里小坐片段，聊一聊经年往事，述一述离后的现状。花生米是要有的，那是您必需的下酒菜。只是那卷叶烟，我却不能为您轻易打点。人去物不在，或许，此时，它就陪在您的身边。

还记得那是我工作的第二个年头，小年的头一天，单位正准备团年的事宜。我计划着放假后给您和母亲添置年衣，回家与您们快乐的团聚。刚工作的那一年，因为薪水不多，我只能给您和母亲买上一件普通的防寒服。您却笑眯了双眼，穿上后便不忍再脱下来。您说：小，你工作了，家里也没有大的负担了，我和你妈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仅仅过了一年，您的这句话却变成了遗愿。接到您出事的噩耗，大脑瞬间空白，眼泪被捆在紧崩的弦上，世界灭了声息。片刻之后的痛似奔腾的马，肆意踩踏在每一根神经上。泪，汹涌而来。

长途奔波十余小时后，在镇上简陋的病房里，看到了熟睡的您，面容婴儿般安祥。哥说，您一直就这样，除了呼吸，便只是沉睡。不知疼痛，不知亲人的焦虑；不闻过耳的寒风，不闻儿女的呼唤。好长的一个梦呀，父亲。是不是您走了很远的路，为了奔向梦中的天堂？是不是很留念那个美丽的地方，而忘却了人间的忧愁与烦恼、苦累与悲伤？

您出事在醉酒上。父亲，您一生喜烟、嗜酒，个中缘由，您从来不向我们提起，而您忧郁的眼神总会泄露你内心的惆怅。身材矮小的您心太善良软弱，受过欺凌，甚至被人利用而遭受污蔑与陷害，从一个粮站的职员被贬为贫民。从此，没有种过地的您，用瘦弱的身躯撑起一家人的希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依然劳不果腹。您，日益沉默。烟是你的伴侣，酒成了您的知已。您在与烟酒的对弈中渐忘人生的辛酸与无奈。酒是您一日三餐的所爱，沉醉其中，却也乐不思蜀。岁月轮转，您在酒中也常常会天旋，浑浑噩噩中忘了似水流年。就在那个冬天的清晨，酒后的您对母亲说，要去后山拾点柴火，在转过山头的那个道口，您一个趔趄，便睡进了天堂的门槛。

父亲，您走的有点匆忙。没有缝制老衣，临时去寿店里给您买来现成的衣裳，太大，您太瘦小。没有您容身的木料，用上了预做给外婆的房。大妹远在南方，没敢告诉她您的情况，怕她一路忧伤。您最后睁开眼睛告别的时候，没见她的身影有点失望，艰难地吐出大妹的乳名就停止了呼吸。人间在您的眼里便不忽存在，而那一刻的您在我们的眼中静止千年。

父亲，您走的太远，我无法透过车窗再将您凝望。

天堂是什么样的模样？是否有如您生活过的村庄，还有那弯弯的小路羊肠小道？是否有如母亲一样的女人，在您身边唠叨，您还会说那象鸟儿一般的烦躁？是否会有一帮更优秀的儿女围在您的身边，为您捶捶腰闲拉家常，您的脸上堆满微笑？是否还那么贪恋杯中透明的液体，醉在月亮之上？是否还会在闲暇之时叼上烟斗，在云雾中吐出忧伤？

父亲，您还会有忧伤吗？在每一个有您的梦中，您总是对我微笑。您的眼神告诉我生活似乎变了样，而您，却依然那么地瘦小；您脸上的红光告诉我您现在的平静安祥，是不想让我担心吗？父亲，遥远的天堂里，您会是什么模样？是否，还会醉在天堂？

今夜，我看不见月亮。月亮之上的您，也看不清我流泪的模样。父亲，酒杯就在您的手上，可否同饮，让我醉进您的胸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