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清明这样的节气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但是在这样的季节里人们为什么要去怀念亲人，为什么在这样的季节里去祭奠祖先，说心里话，我一直没有弄明白。虽说这样的理由人们能说出许多，虽说在一个万象气新的时节里，生命已经开始萌动，世界更加鲜活；也许是因为人们思念亲人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走在今天路上的人们总是觉得生命太过的沉重，总想着从亲人那里获取一种期望。

早晨父亲就开始说了，今天是清明节，该去给爷爷奶奶去扫墓了。我说上午单位要开个会，我只能中午去了；可是年迈的父亲似乎有些不大乐意，嘟囔着说：“这样的时节，还开什么会呢？难道你们的领导就没有祖先吗？现在的社会什么都发展了，就是忘本的事情太多；祖先留下来的许多东西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记住了。”

“老爸，你别说了，人家也是工作嘛，谁说我们的领导没有祖先呀，人家不是没有记住，人家是因为事业顾不得祖先；其实让我说，祖先真的在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后辈们的。”我说：“现在人们不象从前了，激烈的社会竞争已经让人们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因为祖先救不了许多可怜人的灵魂。实用才是今人真实的理念。”

“唉，不和你说了。”老父亲摇摇头说：“社会怎么会变成这么个样子呢；我是走不动了，不然我会自己去的；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不管社会怎么样发展，也不管别人怎么样去对待祖先，你一定要记住，忘记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忘记祖先，因为在那里有着生命的根，有着一个人灵魂的希望。”父亲一辈子就是这样；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总是在清明节这一天带着我去给祖先扫墓，当时爷爷奶奶还在，那些已经很难让人分辨得清楚的土堆到底是我的什么亲人，父亲没有说，我当时也没有去问的想法；反正就是这样，一年一年的过，每年都这样的做。到后来爷爷奶奶去世了，所有的一切才对我有了一种真实的感情。

“老爸你就放心吧，我也就是说说而已；生命是自己的，生命的积淀也是有自己来完成的。去给祖先扫墓，不全是一种怀念，它有着生命的另外的一种意义。”我说到这里，父亲眯住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老人家是在等我的下话，看我到底能不能说出点让他心灵蔚籍的话来；于是我接着说：“来来去去于生命的归宿和现实之间，走的多了，也许就会对生命有一种新的认识，就会让生命更趋尽完美。”我说了这一席话，父亲看来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从他的眼神中我读到了一种和谐的信息。

“早去早回。”父亲说：“别在外边耽搁。”

我回答了老父亲，于是就直奔政府开会；我到的时候会场已经有很多人了；不过会议还没有开始，领导也还没有到场；我找个地方坐下来，身边的同僚就问我：“今天不去扫墓吗？”

“怎么不去。”我说：“这不是要开会吗，不然我都去了。对了，你今天不给祖先去扫墓吗。”

“当然要去了，不过今天县上出了点大事。”看来同僚是比我聪明多了；特别是出了点大事，既然是一点，又言是大事；这其中的奥妙可真是有那么点意思。

“什么大事？”我问。

“听说早晨有一辆客车在咱们境内出车祸了，而且死伤还挺严重。”同僚压低嗓门：“现在安全可是大事，今天本来是清明节，一般是不会开会的。”

“事情都发生了，招咱们来有什么用；最近不是一直在抓道路安全吗，怎么怕有鬼，鬼竟然就来了。”我正说着，领导来了，看表情很严肃，真的就象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好在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觉得也就是个车祸，大不了被媒体说说，然后找几个责任人给个不痛不痒的所谓处分就算完事。

会议时间很短，大概也是考虑到今天是清明节；关于会议的内容和平日里安全的会议内容没有多大的差别。于是会一结束我就遵照老父亲的叮嘱马上回家。到家我先吃了饭；这时妻子已经把我去扫墓用的祭品准备好了。要出发，我那起东西一看，怎么是两套呢。于是我看了一眼妻子，不过妻子马上就明白，她对我说：“给爷爷奶奶扫完墓，然后去她的坟上去看看，我想没有人给她扫墓的。”

“这……”

“去看看，已经走了的人，应该有人记起她的。”妻子没有看我，只是顺口在说。我当时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想对妻子说点感激的话，可是又觉得在这个时候说不妥。喉头蠕动了几下，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就出了家门……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多，看来在这样的季节里，怀念生命的人还是很多的。一路上我没有多想什么，很快就到了爷爷奶奶的坟前。我放好供品，然后开始给烧纸钱。因为我小时候是和爷爷奶奶在农村生活的；每年来到这里，我总是要回忆起来许多往事。不过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点特别；跪在二老的墓前，开始大脑总是一片空白。不过生命也许就是这样，当你刻意的时候，什么也得不到；当你开始无意了，也许生命中的真谛就开始萌动了。

当年在农村生活很苦，经常都是吃不饱肚皮。记得也就是在阳春三月的时令，家里正是处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记得有一天爷爷下地没有回来，我放学了，奶奶给我端上一盘白面馒头；要知道，在当年，特别是这样的季节，能吃上白面馒头那可是一件比过年还高兴的事情。那时侯小，不懂事，我一口气把盘子里的馒头全部都消灭进了肚子里。可是到爷爷下地回来，我发现奶奶端上来的竟是用野菜做成的菜团。当时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把那些白面馒头都吃完；别的好像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不知道为什么童年的许多事情都已经在我的大脑中模糊了，唯独就是这一件事情在我的心灵中怎么也挥就不去。而且是每每想起来，我都没办法让自己的眼睛不流出眼泪来。

自言自语给爷爷奶奶说了许多话，也许生命就是这样；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中，说出的话仿佛爷爷奶奶真的就能够听到。按照家乡的风俗，我做完了一切程序。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里我做什么都喜欢偷工减料，可是唯独在这样的地方，在没有人监督的地方，却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一丝不苟。

按照妻子的意思，我又去了她的坟地。说心里话，说是妻子的意思，到不如说是我心灵深处一个永恒的痛点。她离开这个世界也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年我们还都是二十岁的年龄；她是那么的漂亮富有朝气；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听到了一个姑娘说爱我的话语。

本来我不该再去回忆那一切了，可是今天我……

她的坟头很小，而且显得很凌乱。有一个很小的墓碑，上边只是刻着她的名字；还是在我拿到第一个月三十八块钱工资的当天请人给做的。我在她的小坟头转了一圈，然后开始从妻子给我准备的提兜里往外拿东西。突然我发现妻子竟然准备了一张我年轻时候的照片，是装在很精致的镜框里。我顿时明白了，妻子是让我把这个照片放在这里，也许这……我顿时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开始往下去想。

其实她的离去和我有关，都怪我当年的胆怯和无能。那是在一个夏天，我们一起去河里游泳；本来她的水性比我好许多，可是那一回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是跟在我的身后，可等到我游到对岸回头找她的时候，却不见了她的踪影。开始我还以为她在和我开玩笑呢；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她，我当时心就慌了，拼命的喊，拼命的叫。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不让她游在我的前面呢，为什么当时我就没有潜到河水中去找她……

后来在下游找到了她，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因为她也是我妻子的朋友，一切也就从那个时候都变成了回忆。她喜欢唱歌，而且真的有一付天生的好嗓子。如果……

不说如果了，因为在生命的世界里没有如果。我不想在无歌的生命世界里让寂寞再穿过活着的人的心灵。我给她说了几句话，我知道她没有办法听到，但我还是要说，因为在这样的季节里，生命本来就是一首无语的歌。当年她是带着遗憾走的，她把希望留给了我，她把痛苦留给了我；同时她也把生命的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留给了我。

我在她的坟前用手刨了个小坑，然后把自己的那张照片埋了进去；也许这一切也就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心灵中有个解脱，让活着的人给心灵有个交代。

注视了她很久，正当我要离开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妻子打来的：“你还在她那里吗？”

“我现在正准备回家。”

“她那里还好吗？”

“你指……”我正想问，忽然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了：“生命无歌，生命的世界也许就是这样的。”

“天在刮风，早点回家。”

“知道了。”……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