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市,每每入夜,目光常被水泥森林、高楼大厦挡住,常被灯红酒绿、莺歌燕舞迷住，常被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车流、人流包围住。心为物役，要极目远眺已成了奢望，要看看天上的月亮必须把头仰到脸与所站地方平行方能看到，年少时在乡间的夜里随时抬头都能看见的月亮如今却很少见到了。

前些天，年休下乡回老家耍了几天，闲来无事，又恰逢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便每天到田坎上、山坡上、树林中漫步和攀爬，以回味一下儿时与伙伴们在一起打猪草、割牛草、拣烧柴的那段艰苦清贫而又充满欢快的时光；而一到晚上，我则坐在院坝边，点上香烟，呼吸那在城市永远都无法享受的舒人肺腑的清新空气，聆听那在城市永远听不到的山野和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韵味浓浓的叫声，欣赏那“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牛斗之间”的朗朗明月，看那无边的月色温柔地亲吻田野、亲吻山林、亲吻农舍、亲吻炊烟、亲吻山间的白雾、、、、、、我贪婪地呼吸着，聆听着，欣赏着，如痴如醉，如梦如幻，这使我回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坐在与此只相差几尺之距的地方与父母妹妹一起抹苞谷的那个劳动着也快乐着的美好的月夜。

那也是一个象今晚这样月朗气清的夜晚，不同的只是那是夏天的夜晚，今天是秋季的夜晚；那时天气炎热，如今气候宜人。

那天夜晚的这个时候，我和父母妹妹们坐在院坝中，正忙着将白天搬回的苞谷棒子抹成苞谷子，抹着抹着，不多一会儿，我和妹妹们就不仅喊手抹痛了，而且还喊疲倦得很，并随即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瞌睡。

这时，母亲很生气地说：“你们一个二个都只晓得偷懒，才抹了几个包谷，就喊手抹痛了，就一个接一个地打起瞌睡来了，不劳动哪来吃的，难道我和你们爸的手就抹不痛么？我和你们爸就不想早点睡瞌睡么？一个二个的，再不努力抹，再敢打瞌睡，我就一个挨一个地打你们的屁股，听到没有？”听了母亲的话后，我们几子妹只好有气无力地回答说：“听到了。”但我们的眼睛却不听话，总是不断地要闭拢来，母亲见我们仍在偷懒，准备拿东西打我们，而此时我们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瞌睡已躲到了一角，并随时关注着母亲的动向，心想，一旦母亲真的要打我们，我们就逃跑。忙于抹苞谷一直没有言语的父亲见此情景，突然发话了，他说：“孩子们，你们母亲不是真要打你们，而是说话吓吓你们，她说的话虽然重了些，但目的是教育你们要热爱劳动，是为了你们好，因为只有通过辛勤劳动才会创造美好的生活。”见我们仍是磨洋工似的在那里抹苞谷，父亲又说道：“我知道你们白天劳累了一天，现在确实是疲倦了，其实，我和你们母亲也和你们一样，也感到很疲倦了，但现在正是大忙季节，太阳那么大，天气那么好，不抓紧时间把苞谷搬来抹成苞谷子晒干不行，因为紧接着就要秋收打谷子，如拖到那时苞谷都还没有晒干，不仅活儿搞不赢，就是搞得赢，也没办法再晒了，因为院坝要腾出来晒谷子，这样，苞谷就会因为没有及时晒干而被霉烂，所以，孩子们，再疲倦也要抓紧抹苞谷。”

听了父亲的一番话后，我们明白了父母要我们晚上都加班抹苞谷的目的，因此，我们便忙碌地抹了起来，抹了一会儿后，我们的瞌睡又象潮水般袭来，于是又打起了瞌睡，父亲见我们又旧病复发，为了激发我们抹苞谷的积极性，便说：“孩子们，你们总是打瞌睡，总是提不起精神集中精力抹苞谷，你们说说，要怎样你们才能集中精力努力抹苞谷呢？”这时，几个妹妹和我都不约而同地说：“爸爸，你给我们摆龙门阵吧，这样，我们就不会打瞌睡了，不打瞌睡了，我们就会努力抹苞谷。”听到我们几子妹这样说，父亲便真的给我们摆起了龙门阵。

他给我们摆的第一个龙门阵是“张果老砍桫椤树”他说：“你们听说过‘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句话吗？张果老就是这句话中所说的八仙中的一个，别看他是神仙，其实他的生活过得并不怎么样，他的能力也十分有限。你们抬头看今晚那圆圆的月亮，月亮中那棵高大的树，就是桫椤树，旁边拿着斧头正弯腰砍树的那位老头，就是张果老，他虽然是神仙，法力无边，但他却把那棵高大的桫椤树没办法，因为，尽管他没日没夜地克服寂寞和孤独，克服疲倦和劳累，以顽强的毅力在那冷冷的月宫砍那棵桫椤树，可是，他砍了几千年也没把那棵桫椤树砍倒。为什么砍不倒呢？据说是张果老每砍去桫椤树的一块，那桫椤树立马又长出一块同样大小的桫椤树块出来，因此，无论张果老怎样努力地砍，那棵桫椤树都毫发无损。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张果老却一直不气馁，几千年过去了，他仍在那里砍啊砍啊砍、、、、、、”

讲到这里，父亲嘎然而止。我们马上要求父亲接着摆下去，父亲却说摆完了。于是，我们闹着嚷着要求父亲重新摆一个更好听的。父亲说：“要给你们摆一个更好听的可以，但前提是你们必须象现在这样努力抹苞谷。”我们都异口同声地回答说：“要得。”

于是，父亲便给我们摆起了第二个龙门阵：“薛仁贵征东”他从薛仁贵的母亲生薛仁贵时堂屋中突然跳出一只白虎，生下薛仁贵后白虎却无影无踪，后来算命先生说薛仁贵是天上的白虎星下凡，将来必将成为国家栋梁讲起。由于这个龙门阵情节曲折，吸引力很强，我们几子妹不仅听得津津有味，精神越来越好，而且抹苞谷的速度也更快了，因此，感觉只过了一会儿（实际上父亲已摆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和父母一起就把白天搬回来的苞谷全部抹完了。而此时父亲的龙门阵还只摆到薛仁贵因穷愁潦倒过度饥饿而昏死在大路边，远远没有摆完，我们也听得正起劲，巴不得父亲继续摆下去，但父亲却说：“孩子们，既然苞谷已抹完，夜又很深了，那龙门阵就摆到这儿，因明天白天还要抓紧时间搬苞谷，等明天晚上抹苞谷时，我再慢慢摆给你们听吧，后面的故事更精彩呢！”仅管我和妹妹们缠着父亲要他接着摆下去，但父亲不予理睬，我们只好在叽叽咕咕中睡觉去了、、、、、、

在我正沉浸在甜美的回忆中时，我的后颈项突然被什么冷冷的东西咬了一下，我不由得一惊，原来是旁边树上的露珠刚好滴落在我的后颈上。我站起身，伸个懒腰，抬头望望明月，发现明月早已爬得高高，月光更加明亮妩媚。又看看远处近处的景物，远处高高低低的山都盖着薄薄的银白色的毛巾被，变成了月光下的睡美人，她们个个脸上都充满甜美的微笑和无限的满足；而近处的草木在月光的爱抚下，也显得更加悠闲恬淡，怡然自乐。我感觉月夜真的是很美，真的是很迷人，她让我远离烦忧，我的心情好极了！

2007、2——3写成

本文已被编辑[chen红叶]于2007-4-5 13:26:2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