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不清这是和老婆第几次生气了,一气之下我从地摊回到家中。摆个小摊,卖些小孩玩具,还要我整个上午站在地摊旁防小偷!有人向我汇报工作总不能在大街上汇报,群众看到我总站在街上说不定会传出许多可笑的故事!一块钱进的小玩意儿,只卖一块五,一个逢集卖不了三、二十块钱,挣的钱还不够买半瓶酒,她竟然还要我和她一起骑着脚蹬三轮赶外集,岂有此理!
听到有人敲门,我开门看到两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你们有什么事吗?”我问他们。他们和所有的农村小孩一样,见了生人总有点怵。
“你是义飞的舅吧?我们是他的邻居。我们来赶集,义存偷了人家的东西,不给人家一块钱,人家不让走。你借给我们一块钱,等下午我们给你送来。”
我确实记不得我外甥有没有这样的邻居,我也说不清他们怎么会找到我住的地方。一块钱不算什么,我抽的烟最少一支值五毛钱,单位招待来客的一个菜要三、五十元,老婆已经够我气的了,我真想给他们一块钱了事!
他们会不会是来骗钱的呢?在这里,外出借捡破烂的名义偷盗的人有的是,外出装伤扮残乞讨的人也有的是。这么多年来,我还是一眼看不清个善恶真假,就眼前的这两个小孩我也拿不准的。我要是把一块钱给他们,他们会心满意足地一人吃一碗凉粉,他们会欣喜若狂地打一会儿电子游戏,太刺激了,把一个当官的都给骗了!
不给他们,要是他们说的全是实话,他们会怎么办呢?在这二月里,看到他们头上的汗和焦急的表情,我不由得打个冷颤,我想起那年我打工挣学费感冒时为省一块钱药费而哆嗦成建筑工地上的震动棒。
“走,我去看看!”我突然决定到街上去。太不像话了,绝对是唯利是图的奸商!小孩不懂事,偷了东西,你教育教育他就行了,竟然还扣人,你们要把社会良知卖个干干净!
虽说是星期天,街上的人并不太多。风很大,尘土不遗余力地往人的五官里钻,各种颜色的废包装袋更是天上地下的乱飞。唉,这真是个污浊的世界!
老远我就看到老婆站在小摊旁,长发在风中凌乱,曾经冻伤的脸还留有黑红的痕迹。机构改革下岗从城里回到小镇后,她已经在街上摆摊摆了二个月,人瘦了,客套话多了,在我面前的个性也足了。
“今天怎么样?”我问她,尽管还有些气我觉得还是先和她说话好。
“还可以。”她笑着对我说,那是宾馆服务生程式化的笑,笑得无可挑剔,笑得我有些不太自在。
“你们说的义存在哪里?”我问身后的两个小孩。
“那不是他嘛!”他们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小孩蹲在那里,勾着头,不停地在地上描着线划着圈,可能是刚才哭了,脸上被脏手抹成大花脸。
“就是他偷的她的四驱车。”一个小孩指着我老婆说,慢慢地躲到我的身后。
我停下脚步,这才发现她卖的也有“四驱车”。在地上摊一块塑料布,塑料布上又摊一层红布,红布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些四驱车、小手枪、小刀、小面具、小拨浪鼓……我真不敢说那是“四驱车”,我估计只要我稍稍用力,就有可能把任何一个捏碎。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我老婆,一个废包装袋从她脸前猛窜到天上,她连忙用手揉她的眼。
“刚才那会儿人多,我顾不过来,那个小孩趁我不注意拿一个四驱车就跑,我一扭脸看到了,追上他,他吓得把四驱车扔掉,摔坏了。”她一边用毛巾弹去小玩意儿上的浮尘并一一重新摆好,一边低着头说着。
“让他走吧,一块钱,算啥!”我弯腰拿起那辆变形的“四驱车”对她说。
“我挣钱也不容易,我也不想讹他,我进价是一块钱,我只要他给我拿一块钱。”
“那小孩,你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义存慢慢地走过来,眼也不敢看她,低声地对我说:“我先借你的钱给她,下午再来还你。你看行不行?要不我把我的袄压在这里?”
“你看怎么办?”我冲她使个眼色问她,结婚多年,她应该知道我想要她说些什么。
她理了理她的乱发,对小孩说:“我的四驱车本来该卖一块五的,你在这儿替我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摊子,算你挣了五毛钱,余下的一块钱你还是要给我的,我不讲你怎么给我,我的目的就是要你知道,做人要本份,要自食其力,不要不劳而获,不要偷偷摸摸,你的不正当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竟然会这样说,说得掷地有声!她又在揉眼,眼角红红的,似乎有泪要涌出了。
义存也在哭,他一边抹泪,一边去拉开他袄上的拉锁。另外的两个小孩也要流泪了。
我蹲下身子,把他的拉锁拉好,抹去他的泪说:“孩子,以后不要再干这偷偷摸摸的事了!你只要争气,你爸你妈会舍得给你零花钱的,将来你自己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这个四驱车你拿走,自己修修还能玩。这一块钱我给你垫上,你还不还我都行,只要你从今后学好了,还不还都行!”
我把一枚硬币递给老婆,我顺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看着三个小孩远去的背影,我决定明天骑脚蹬三轮送老婆赶外集!
二〇〇七年四月一日星期日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7-4-4 13:01:3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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