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交,曾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水陆并进四次进出繁华大上海,住老沪闵路55号。开拓生意,结交朋友,忙的不以乐乎。闲暇时便游外滩,逛南京路,拜城隍庙,穿黄浦大桥,仰东方明珠塔。还专程去了杭州西湖,水乡周庄,很是惬意开心。每天与朋友老酒小醉,情深豪迈。去年知悉55号已拆迁,朋友各奔前程,甚感失落。元宵灯节,窗外已白雪皑皑。入夜,大红灯笼映飞雪,小杏树上的彩灯一闪闪地眨着眼睛。怏怏提笔写点文字,留作美好的回忆和对朋友的思念。
老沪闵路55号
老沪闵路是上海的一条老街,55号是家乡邻市驻上海办事处,一院两家。一是市政府办事处,一是粮食局办事处。一个像电视剧老上海滩码头纱厂的大门,院中央一个大圆花坛,一株高大的塔状常青松。树后一座三层小楼,楼前宽阔的台阶,台阶边鲜花怒放,红艳艳的。窗前葡萄架上老藤缠绕,一串串绿葡萄又甜又酸。几株爬山虎顽强的盯在楼上窗边,仿佛要偷窥主人的什么秘密似的。楼后有一棵南方那种大绿叶的树,果实扁圆,可食,酸酸的。上台阶进小楼是一宽敞的方厅,左边是粮食局商品陈列大厅,右边四、五间是政府办事处的办公室。二楼是粮食局办事处的办公室、寝室、厨房。三楼租给一家电脑小公司。一楼前西侧是一排平房,有车库和仓库,还租一家作木器的。东侧一排高大的铁架弧顶大棚,能存放五、六个火车皮的货物。记得大棚存放了大批滞销五大莲池矿泉水,喝到嘴里凉凉的,麻麻的,邻居们享受了一个炎炎夏季。大门旁有一间警卫室,两侧建了几间临街的门市房,安微小黄的修摩托车铺,东北老俩口的包子铺,一家四口人开的食杂点。苏北小哥俩收旧家具的门脸,一对小夫妻开的五金店,上海人小许开的小汽车配件店。还有一间作铝合金纱窗的小作坊。小院邻居们自食其力,和睦相处。偶尔打打小牌,搓搓麻将。傍晚,小店铺前支上小桌,几碟小菜,一瓶老酒,邻居房东,浅斟慢饮,悠悠自得。小院宁静、安闲。一日深夜,突然喧嚣起来,四、五辆警车冲了进来,警笛鸣叫,警灯闪烁,满院子都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警察,砸开了西侧的一个库房,搜出了整整一卡车假香烟。原来把库房租给了假烟贩子,吓的房东老王几天不敢回来。
王“主任”和老高
老王五十出头,身材高条,脸长,腿长,巴掌大。走路快,步子大。是粮食局委派驻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常称自己是股级干部,喜人叫“主任”。性爽言直,有时也斤斤计较,去菜市场尤甚,比上海人还上海人。菜价问个遍,歪着脖子看秤盘,小帐算的满精细,几分钱也与苏北老表争来争去。惹得卖鸭细妹面红耳赤。且原则性强,雇妻兄院内打更,就给微薄的工资。众人皆有微词,“主任”也不为所动。善饮,酒桌上慷慨大量,好酒佳菜,都端上来,毫不吝啬。“主任”处事热心,愿帮助老乡。初到上海滩,地陌人生,本来生意与老王们无关,但他帮助跑银行,查货款。领着去十六铺市场、曹安市场,结识新客户,开拓了新品种,受益非浅。生意上老王诚信,大小帐算得明白。每晚都要和“主任”斗酒,几个会合下来,他便摇摇晃晃下楼,安徽小黄忙把他拉到餐桌旁坐下,对嘴再吹一瓶。无事喜欢和“主任”嬉戏打闹,最惧怕他的老掌。一次在万人体育场,装作扒手掏他的兜,他猛转身,一个箭步追了上来,一巴掌拍了下来,疼的你呲牙咧嘴,五脏欲焚。老王喜运动,风雨无阻。白运动服,白运动鞋,精神抖擞。每天清晨他便把你从被窝里拎了起来,逼着陪他去华南理工大学跑步,学院内森林茂密,郁郁葱葱,鸟语花香,一条小溪蜿蜒流过。你稍跑慢点,他便拳脚相加,扬起了大巴掌。
“主任”的搭档是老高,还有几年就退休了。结实健康,性急仗义。五十多岁的人竟敢和年轻人动手,用木条把一南方人打的嗷嗷直叫。一个酒后无状同乡,牌桌上出言不慎,老高拍案怒斥,那人无地自容。老高抗上,领导无理,也敢和你辩上几分。“主任”在老高面前也不敢摆架子。虽脾气急噪,火发过从不记仇,与朋友同事、左邻右舍相处很是和睦融洽。老高敬业,酷暑炎炎,一连几天在站台货场穿梭,下乡送货,骑自行车要债,不辞辛劳。老高也善饮,酒量可以,微醉兴奋,从不失态。老高喜欢小赌,每晚酒后,端一小盒铜板,到楼下警卫室赌上一会儿,不为输赢,醒酒也。
“主任”性爽,老高性急,但两人有一共同嗜好,惧内。为此二人口碑极佳,无半点诽闻。老王大嫂体盈丰满,银行供职。老高大嫂清瘦文雅,人民教师。皆退休后陪驻上海。二位大嫂待人亲切热情,每次离沪都给你包饺子送行。如今回忆起“主任”、老高在嫂夫人面前服首贴耳、唯唯诺诺的憨态,仍忍俊捧腹,真想再嘲笑戏弄几句,那才痛快呢。
老王大叔和小许
老王大叔年近60岁了,中等个头,肤白微胖。趿拉着鞋,大裤衩,穿着洗的发黄有破洞的跨栏背心,手里拎着一串钥匙,走起路来哗啦啦的响。大叔是“主任”的妻兄,老家居东北长白山下,喝着甜甜的天池水。受雇后,老伴也一同来到上海,受不了南方的酷热和潮湿,尤其忍受不不了上海黑蚊子的狂轰乱炸,呆了一段就回老家去了。女儿女婿也来上海发展,在浦东开一间食杂小店,不甚景气。老王大叔是院内警卫兼打扫卫生,实际上如同55号的总管,大小事都管。大叔对老乡极亲近热情,当从贵州深山峻岭钻了出来,到了老沪闵路55号时,老人家擅自做主安排住下,才开始了几年的合作,令人感激难忘。但他对南方人有点霸道,邻居晚归叫门,总要低声下气,陪上笑脸,老王大叔也不免训上几句。大叔喜赌,经常与邻居搓麻将,输多赢少,一玩一天,气的“主任”嗷嗷直叫。大叔也好喝两口,尤喜家乡的小烧粮食酒,每次来沪都给他带上两桶,大叔乐哈哈闷上几口,直叫好。为赚点零花钱,他在警卫室按了一部电话出租,每天傍晚南腔北调不绝于耳。后来又作起了豆腐,细腻白嫩,口味极佳,邻居们头天晚上就送来饭盒、小盆排号。每天凌晨起床,烟熏火燎很是辛苦,一日不小心,滚烫的豆浆泼到脚面,烫起了一片大泡,后又感染化脓,走路一瘸一拐,豆腐也作不成了。
老许,上海知青,瘦弱,人皆以小呼之,邋邋遢遢。北大荒战天斗地。返城后,被安排在街道里弄一小工厂糊口。娶妻生女,平静度日。改革春风掠过,老婆红杏出墙,小许无措迷茫。辞了工作,老酒浇愁。战友怜悯,受雇于55号政府办事处开车和杂役。给一间门脸顶工资,小许开了间小汽车配件加修理,生意清淡。每天睡懒觉、打小牌、喝老酒、搓麻将,也不回家。有女儿如芙蓉出水,婷婷玉立,常给小许送饭。小许以上海人自居,很是傲慢,尾巴翘上了天,瞧不起外地人。门坎精明,噌吃噌喝,从来一毛不拔。一日夜晚,与老王大叔搭他的车去外滩欣赏了一番夜景,便欠下了天大的人情,吃了香菇炖草鸡,喝了老酒还不行,挂在嘴边说的直冒白沫。05年末负责人陈“科长”贪污逮扑入狱,政府办事处解体,老许也卷了铺盖,不知了去向。
陈“科长”和他的伙伴们
陈“科长“是老许的知青战友。矮小精神,高额头,凹眼睛,眼球乱转,典型南方小男人。健谈,好钻营,善投机,以知青典型混进县政府工作。改革后又弃政从商,当上粮贸公司经理,杀回老家大上海,大豆高粱,生意红红火火。赚了钱买了老沪闵路55号,功莫大焉。以此为根据地建立了两个办事处,老陈任政府办事处主任,科级待遇。陈“科长”在闹市区有套住宅,妻也是上海人,贤惠聪明。一双儿女健康向上,女儿已考上大学。然陈“科长”精力过剩,北大荒小县城金屋藏娇,往返忙碌,不已乐乎。“科长”假公济私,偷偷地经营自己的自留地,成立了私家公司。才智和精明开始偏离航道,意图不轨,与其第一次生意就欲侵吞货款,躲回东北金屋不归。几番斗智斗勇,装憨卖呆,才得以全款而退。其不良用心,瞒的伙伴们好苦,大家热火朝天,满腔热忱盼望公司兴旺发达。伙伴们都是北大荒下乡的知青。副总老王,瘦弱俭朴,少言寡言,勤恳敬业。还有小蔡和大个子老何,小蔡全副武装骑台小摩托穿梭于股票交易所,谈起股票,口若悬河。老何结实力大,也很健谈。合作半年,便看透“科长”心术不正,先后离去。老陈无奈只得从山东叫来哥哥帮他守摊看家,惨淡经营。
05年末,苍天不公,终于东窗事发,昔年挪用公款、贪污腐化被拎出水面,劳苦功高也把你塞进铁窗,判个15年蹲着。陈“科长”85 万买的老沪闵路55号,也被另一官僚850万卖掉。私家公司也在风雨飘摇中触礁沉没了。
2007年4月3日脱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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