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元钞票流通记（小说）

谢文远

你问我是谁？为什么唉声叹气？我——，我就是你们大家人见人爱的钱呐。为什么唉声叹气？你要是遇到这些事，也许你比我还生气？不信？不信，你就听一听我的故事，看你生气不生气。

我是2005年3月出生的，人们称我为2005版，我和你们一样也有身份号，我的身份号是gc4896173，要说这号也挺好的，173要起山嘛，多好。我和那些兄弟姐妹一起经过选料、裁剪、着色、防伪处理、检验等几十道严格的工序，终于成为了一张钞票。我真高兴呀，我也成为人们喜欢的东西了，也可以在社会上一显身手、大有作为了。

闲话少叙，我和那些兄弟姐妹被一捆捆地放在了银行金库，然后，又被各单位提走了。我是叫同乐公司提走的，听说是发奖金，我高兴极了，自己第一次上岗就被当作奖金来发，多么荣幸啊。可是，当我和那些兄弟姐妹被公司干部、职工领走时，却听到了人们的议论和责骂。

“当官的一拿就是成千上万，而我们工人才三四百元，啥做法！”

“知足吧你，再说，连这一点也没有了，全让他们挥霍了。”

“他妈的，这年头，干活多的好的不如关系硬的，我比二白活多出了4个勤，多加工了21个零件，他的奖金还比我多了200多块钱。唉——”。

我有些吃惊，奖金应该是多劳多得、奖优奖先，怎么会是这样？

我被张师傅领回了家，张师傅领了305元，张师傅交给老婆200元。

老婆杏眼圆睁直问道：“还有100多呢？”

张师傅说：“抽烟用”。

“抽烟，抽个鬼，你不到王董事长哪儿去了？你的工作不调换了？你那受工伤的腰疼的能受的了吗？”

张师傅没办法又从口袋里掏出那105元，这张百元钞票正是我。他们翻箱倒柜、左寻右找又凑了2万元，趁天黑送给了王董事长，于是，合理合法要求了多年调换工作的老工伤终于从车间调到了后勤部。

张师傅苦笑一下，叹道：“唉，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样，我到了王董事长的家里，张师傅两口子刚走，王董事长的夫人就要把这2万元拿走，王董事长挡住了：“干什么，见钱眼开。”

“见钱眼开？三亚的房子不买了？”

“我说你能不能省点心？大连、北京、上海、北海、昆明、省城已经有5套房子2套别墅了，你买那么多干什么？”

“干什么？你看不见房价一个劲儿地往上涨？专家都说了买房子最赚钱。”

“你就不怕我有一天出事吗？”

“出什么事？你给刘书记、高局长、常检察长他们送的还少吗？”

“真是妇人之见。现在，市里缺个副市长就不努一努力吗？”

“副市长，看干啥的，像牛副市长那位置我估计比你收入差远了，他们见了你都笑眯眯的”。

“这你又不懂了吧。当了副市长家里的钱不就安全了吗？再说，在公司干了10多年了，我这做法早有人看不惯了，时间长了也该挪一挪窝了，出了事怎么办？另外，保不齐我还当个市长、书记干一干。”

王董事长老婆佩服地点一点头。于是，他们又准备了50万元送给了省委常委周副书记。于是，没过几天，我又到了田书记家里。

到了周书记家里，那才叫大开眼界。有1处庄园、有3套别墅，6套300平米以上属于房中房的高档住房，成捆的钱和成把的存折都放在了秘密地方，有的还放在了老家，或者以亲戚的名义、或者用假身份证存了。周夫人有时叫苦抱怨说：“钱多的都搞不清在哪儿放的，在哪儿存的，这种生活也烦人。”最叫绝的是周书记平时工作积极主动，为人和蔼可亲，一副亲民形象，台上发言时经常妙语连珠、掷地有声。有一次，他谈到反腐败时曾信誓旦旦地说：“腐败分子法理不容，老百姓深恶痛绝，如果大家发现本人有什么不廉洁行为，欢迎随时举报，甘愿接受党纪国法的严厉处罚……”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当时就在他的上衣口袋里。

晚上，周书记去了他的五妹妹那里，五妹妹是他的第五个情人，他将情人依序编为大妹妹、二妹妹、三妹妹等。

一见周书记，五妹妹娇滴滴地说：“想死我了，20多天没来了，你干什么去了？”

“嗨，我能干什么，最近不是搞什么民主测评吗？我不也得注意点影响。”

五妹妹双手搂着周书记的脖子，很很地亲了一口，同时，急不可待地给他宽衣解带。

“你啥时候带我去澳门，上一次输了80多万，手气也太差了”。

“宝贝，输就输了，我给你就行啦。”

说着，他们就亲亲热热那个了。真是羞死我了，因为我和别的兄弟姐妹一起大约10多万元，就在五妹妹的床边，他们哼哼叽叽、粘粘糊糊那点事我们看的清清楚楚。这样，我又到了五妹妹的手里。

那天，五妹妹闲来无事，开着宝马车走出小区到了街上。突然，看见一个城管正推拉一个农民老汉，老汉背着一个麻袋、提着一个称就是不给城管，很多人都在围着看。五妹妹见状后，停下车问了问情况，把城管给训了一顿。城管一看这小姐珠光宝气、开着宝马，自知有后台，于是知趣地走开了。

“大爷，麻袋里的红枣有多少斤，要多少钱？”

老汉忙说：“还有七八十斤，300多块钱。”

“那好吧，我给你400元钱，你放在我车上吧。”

老汉一听是姑娘买，忙说：“你——，你买，给上200块就行啦。”结果，五妹妹硬是给了400元，把老汉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五妹妹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老汉，自言自语道：这老汉也确实像我爷爷，可惜他老人家去世的早，一点福也没享上，今天让这个老头占了点便宜，也罢，天底下农民最可怜。说来也巧，400元中就有我，于是，我又到了老汉的手中。

老汉回了家中哆哆嗦嗦地掏出卖红枣挣下的几百元钱，对孙子说：“小虎，明天去学校报到去吧，好好把高中念完，将来也考个大学，有点出息，不受这窝囊气。”孙子接过钱，眼泪流了出来。

到了学校，老师在我们的身上端端正正地写上了三个字：马小虎。据说，这是老师怕拿到假钱找不到人，想的一个办法。

包工头知道学生交了学费，学校有了钱，赶紧跑到学校要钱。学校也清楚躲不过去，通过教育局等部门变通了一下，先将部分学费拿出来付了工程款，我又跑到了包工头的手里。

包工头拿到钱，很高兴，请了校长等人去了市里最好的宾馆，吃饭、唱歌、桑拿、按摩一条龙服务。包工头找小姐时，小姐拿起票子一张一张对着光亮左看右看，并认真地问道：“是真的吧，别像上次一样，用你假的使老娘的真的。”

包工头用手掐了一下小姐的脸，笑嘻嘻地说：“全是真的。5个啊，漂亮一点，快一点。”

小姐忙不迭地：“哎，好勒——”·

那时，我真是气愤极了，这么肮脏的事还要怀疑我们是假的。气归气，我又攥在了人家小姐手里，唉——。

不久，小姐又将钱捎回了老家。她老爹去买种子、化肥，却遇到了假种子、假化肥。老爹去找老板，老板说：“你爱找谁就找谁，我那种子、化肥就不是假的。”当时，我就在老板的钱匣子里。心想，明明是假的，还死不认账。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店子就是工商局局长他二舅开的。老爹当时就抱头大哭。

二舅将我拿去买了酒喝，我又到了一家副食商店。这家副食店小老板陈福去外地进货，拉着一车货被交警拦住非要罚款。陈福刚想解释，50马上涨到了100，陈福一看不行，只好交了罚款，连一张收据或者是白条子也没有。其实，一点也没有违章，他们只是想要点钱罢了。不过，陈福也习惯了，话又说回来，不习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自然而然地被装进了交警的口袋。晚上，交警打麻将输给了贩毒的大鲨鱼，大鲨鱼到银行交手机费，我又到了银行，银行金行长报销饭费，我到了金行长手里。

到了金行长这里又让我开了眼界，几年里，他悄悄将6千多万元转移到了美国。儿子在美国上大学，女儿在澳大利亚留学。儿子在大学开奔驰、养美女、住总统套房，引起当地学生的议论，一位华侨闻听此事，还写信给总行纪委，但始终没有回音。令人奇怪的是金行长官越做越大，听说最近又要提到总行当总会计师。金行长有一句经典的话：蜘蛛之所以坐着吃美餐，是因为它把功夫下在了织网上。后来，金行长给当地一个国企老总余德儿子结婚上礼，我又到了余总的身边。

虽然，这家企业效益一般，但一些具有实权单位的领导干部待遇那才叫好。他们的吃喝拉撒睡全是公家包了，可以这么说，一个干部喝茶、抽烟、车补、差旅费、客餐费等随便一项待遇都比你普通职工的工资收入高出很多。余总常说：没有钱、没有实惠，傻子才当干部。前不久，余总刚参加完一个管理协会举办的评奖活动，东南亚转了一圈，还拿回来一个“全国十家管理最佳企业”的牌子。余总亲自组织开会，大力宣传，在鞭炮声中，“全国十家管理最佳企业”的牌子被高高挂在了办公楼最醒目的地方。这样我就转到了协会吕主[xi]的手里。

我原来以为协会最是清水衙门，这次到了吕主[xi]这儿才长见识。这些年，协会以开会、讲座、培训为名，带领学员游山玩水，好不惬意。费用奇高，但次次爆满，吕主[xi]眉开眼笑，赚了个钵满盆溢。用他的话说，凡来的都是姓“公”的带“长”的，化这点小钱算什么，这叫心知肚明，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那天，吕主[xi]修轿车将我等给了修理厂经理外号叫三胖子的，三胖子又把钱给了他上大学的儿子。

三胖子儿子在大学时认识一个女孩，三胖子嫌女孩家在偏远山区，太穷，上面还有两哥哥未娶，好说歹说也不同意。也该出事，这时，女孩有些不舒服，到一家医院检查，说是得了白血病，这下，连原来不吭声的三胖子老婆也死活不愿意。可儿子愿意，但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两小青年哭得死去活来，说生生死死也不分离，我听了都为之动容。

那女孩也特别痴情，怕拖累男朋友，于是下决心要寻死。她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遗书：

我最亲爱的冬：

认识你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幸福，可惜我们无缘相守，我知道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幸福……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到了天国的那边，请你千万不要悲伤，否则，我会心痛的。希望你找一个可爱的女孩替我爱你，我会在天国那边保佑你们的……

爱你的小云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个钱字困住了一对有情人。幸好这封信被女孩的妈妈发现了，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后来，女孩的远房叔叔是个医生，他有些不信，于是带着女孩重新检查，结果根本不是什么白血病，是那家医院故意那样诊断，来骗取患者医疗费的，他们经常这样做，也没人管。据说早喂饱了工商局和卫生局的头头脑脑，人家能管吗？知道结果的那天，男孩儿蓬头垢面，手里攥着一把靠打工挣的钱和父亲给他的生活费，其中就有我，他们双双抱头痛哭，那场景感天动地、令人终身难忘。经历此事，三胖子夫妻俩也深受感动，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真是：费尽周折只因钱，两情执着也圆满。

这之后，我又流通到了农民工手里，目睹了他们整天辛苦做工挣不了几个钱，到头来还要不回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无奈的情形，真叫个心酸；又流通到了大款手里，亲眼看到他们挥金如土，把一个县长呼来唤去的场面，叫人为他们汗颜；又流通到了工程招标商的手里，那一幕幕权钱交易、瞒天过海、暗箱操作的场景，令人瞠目结舌；又流通到了药品采购人的手里，知道了为什么药品价格总是降不下来的缘由，一句话，都是腐败惹的祸；又流通到了跑官卖官者的手中，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无德无才，群众意见大，却眼见着又上一层楼，活活气死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又流通到了一个不孝之子的手里，他养的狗都比父母条件好，却不愿意赡养亲生父母；又流通到了贪婪者的手里，因为钱一家人兄弟姐妹大打出手、反目为仇、势不两立……

两年多时间过去了，我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和精神，满身绉绉巴巴、脏兮兮的。更可怕的是我生出了一种罪恶感，我常常问自己，这是怎么啦？为什么我们好好的钞票到人手里竟变成了这样？哀莫大于心死，我已厌倦在世上了，不愿意再看到乌七八糟、尔虞我诈的东西，不愿意整日不明不白、醉生梦死地活着。我甚至希望有一天能有人把我点燃了，化为灰烬，那样倒显得干净。正在这时一首歌响起来了，那词曲仿佛就是我两年多心路历程的真实写照，我不由得随着词曲一起哼唱起来：

是谁制造了钞票

你在世上称霸道

有人为你卖儿卖女

有人为你去坐牢

一张张钞票，一双双镣铐

钞票，人人对你离不了

钱呐，你这人不见血的刀

面对闪光的钞票

多少人儿去动脑

有人为你愁眉苦脸

有人为你哈哈笑

东奔又西跑，点头又哈腰

钞票，你的威风真不小

钱呐，你把多少人儿迷住了

看那诱人的钞票

在我眼前直闪耀

姑娘为你走错了路

小伙子为你受改造

只因为被你迷住了心窍

钞票，让人悲伤又苦恼

钱呐，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人人都需要钞票

赚钱你要走正道

不要一心只为了钱

被它牵着鼻子跑

满脑子铜臭，你就会摔跤

钞票，生活之中不能少

钱呐，不要把它看成宝中宝

唱完这首歌，我已是泪流满面，许久，我默默无语。我没有话说，我还有什么话说，我还能说什么话呢？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张百元钞票流通的故事，不知你的感受如何？

（作者：太原市西矿街338号山西焦煤报社0300530351—621371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