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在下班的路上,我会忽然想起叶子。这个豫北小城的1月,已是料峭的寒冷,在寒冷里想念一个人,心如刀割般疼。广场上的大屏幕电视里,交替播放着这个城市的街道小巷,绿荫美景。一组组绚丽的镜头刺痛了我的双眼,画面上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烙上了我和叶子一高一低手挽手两个亲密的身影。
黄昏来临,街头有些暗淡,街灯恰又在那一刻骤然亮起。城市的黑暗与城市的灯光交错成一幕幕阴影,我躲在悲凉的阴影里,叶子的面容便清晰地浮现于夜色的街头。
我知道,即便是在我们两个人的爱情里我已遍体鳞伤,我内心依然有一个角落是留给她的。我就像一只飞蛾,明知会被灼伤甚至毁灭,依然固执地扑向那一簇光亮的火苗。
看着她,仿佛闻见了阳光下向日葵的气味
遇见叶子,是在外地一次极其偶然的聚会上。
那时,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谁都知道我是个劣迹斑斑的坏家伙。我身上有无数个刀疤,我到处惹是生非,打架斗殴。我去泡吧蹦迪,对感情从来不曾认真。
从记事起,我就是这副德行了。我曾经很认真地分析过原因,我把我之所以没有成为一个好孩子,都归责于我的家庭,我自小没了父亲,继父对我冷漠甚至残忍,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我把父亲给我的皮肉之痛,转手就给了别人,心里就会很平衡。我曾经想过要学好,如果那个时候,母亲肯用她伟大的母爱的光辉稍稍照耀我一下,我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但是母亲,她是个整日为事业忙碌的女强人,我是一个被她忽视了的儿子,连我的坏她也一并忽视了,每次出事,她都选择袒护我,拿钱出来摆平,她大概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她对自己儿子的亏欠。
其实,我原本不是一个坏孩子。我只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证明我的存在。母亲不知道,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我多想能有一股力量将我推上正途,好让我不再不停地向一个深渊下坠。
见到叶子时正是我生命中最迷茫最堕落的日子,是在一个郑州某高校大学生举办的演奏会上。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如果不是哥们儿非拉去为他
女朋友的表演捧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踏入这种地方的。也正是在这个演奏会上,我第一次遇见叶子。
那天,2003年1月29日,所有的人都着正装隆重出席,唯独我,一副吊儿郎当模样,染着黄发,戴一只耳环,不停嚼口香糖,对于周围一片异样的目光,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早已习惯。
叶子出场前,是哥们儿的女朋友在弹奏古筝。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别致之处,所以压根儿没听进耳朵里,末了,为了照顾哥们儿的面子,象征性拍了几下巴掌。然而,叶子一上场,在一架象牙色的钢琴前落座,丁冬的音乐如流水般流动,我不懂音乐,但是心头一震。细看叶子,她及肩的长发,细细的眉眼,一件绣花的洁白棉褶裙配在她身上,雅致可人。我离她不远,紧紧盯着她,她的琴声和她的纯美模样,让我有些入迷。她头发的一侧,别一只缀有向日葵的发夹,在灯光的映衬下,一闪一闪的发光。我一直喜欢葵花,因为它能使人感到振奋,感到温暖。我就那样看着叶子,仿佛闻见了她身上含着阳光气息的葵花香味。
堕落属于过去,一个男人要有勇气学好
如果不是后来一次聚餐时遇见,我和叶子大概也彼此错过了。
演奏会过去两个星期后,哥们儿打电话约我一起喝酒,再遇见叶子,就是在这次聚餐时得知她是哥们儿女友的大学同学,她们家乡同在豫东一个小镇上。那天晚上哥们儿约了七八个人一起吃饭,我莫名地兴奋,喝了许多酒,我将酒瓶和桌子碰撞弄得叮当作响,我大声说话,粗话连篇,我甚至讲一些不入流的笑话博取大家哈哈大笑。
我喝得有些多,趴在桌子上迷糊起来。坐在一旁的叶子推推我问:“你干吗喝那么多酒?还装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我猛地推她一把:“少管我的闲事!”然后我开始笑,放声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
第二天,哥们儿打电话骂我,说我不该对叶子那么粗鲁,让我跟她道歉,并给了我叶子的电话。我20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跟谁道过歉,因为我从来不觉得对谁有歉意,即便我拿刀砍了人家,我也不觉得自己错。可是对叶子那样,我觉得自己很该死,生平第一次。
我打电话给叶子,很庸俗地要请她看一场电影。叶子答应了,电影院里,我
几次想要开口道歉,她都打断。从电影院出来,叶子忽然打破沉默对我说:“关于你,我已经有些了解!”原来,她从我哥们儿那儿打听来不少我的情况。我有些恼怒,也有些解脱。恼怒的是在叶子面前,我第一次想隐藏自己的坏;解脱是因为我可以不用在她面前伪装,真实坦然面对。
我跟叶子说:“我很坏!”
叶子说:“那是过去,现在,作为一个男人,你有勇气学好!”
情不自禁的恋爱,严冬中拉开帷幕
“现在,你可以学着好!”现在想来,我之所以有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多是来自叶子这句话牵引的力量。
那次看过电影之后,有很长时间我们都没有彼此的消息。我深知,自己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甚至无恶不作的浪荡子。而叶子,她是那么美好,即便是钟情于她,我只能深埋于心。
就这样,一直到过了春节,意外接到了叶子的电话。她说,她假期还没有结束,想去东北看冰灯,约我一起。原本不打算再跟叶子有任何联系,可还是情不自禁答应了她。
现在,回忆起跟叶子在东北那个小城的冰天雪地里的场景。虽然无法准确记起当时我们俩之间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快乐甜蜜的细节。但是,我记得,在零下15摄氏度的漫天飞雪的夜色里,我牵起了她的手。我和叶子的恋爱,或许从这次旅行拉开了幕布。
叶子抱着我喜极而泣,一切都会好的
在聊斋故事中,那些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狂生浪子,偏偏都艳福不浅,有红颜倾心。和叶子相爱,我一度觉得像是故事里的事一样。我问叶子为什么会爱上我,她总是甩给我一句:“爱就爱了,没有理由!”我也便不再问。当然我们的爱,遭到了她家人的强烈反对。有一次,她姐姐当着她的面指着我鼻子说:“找个正正经经的人嫁多好,干吗非要跟着这个混混,他能给你什么?”她说:“姐,如果你真正爱过一个人,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她姐姐临走时,恶狠狠丢下一句话:“妈说了,如果你不离开他,就永远不要再回家!”姐姐走后,我抱着哭成泪人儿的叶子,暗暗发誓,为了她,我一定把“混混”这两个字从我身上彻底抹去,我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光鲜体面的人,跟她站在一
起。让她在说起我的时候,理直气壮甚至骄傲。
2003年7月,21岁的叶子大学毕业后毅然决然离开省城来到了鹤壁,应聘到一家私立学校任教。我和叶子花150元钱,办理了结婚手续,又花了150元,在小城边上租来两间简陋的屋子,我生平第一次真正有了家的感觉,我是那样依恋叶子,她像一道温暖的光线,我的心像夏日的天气一样,渐渐温暖炽热起来。我不再到处游荡,应聘到一家饲料企业搞后勤,还特意去修剪了头发,换了装束,摘下了耳环,跟过去那些一起“混”的朋友彻底断绝了来往。看到我的变化,叶子抱着我喜极而泣,不停在我耳边说:“我们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不知道是谁说过,一个没有面包充饥的人,是没有资格谈爱情的。
不久后,很现实的问题就摆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工资待遇低还极不稳定,我们手头经常是窘迫的。但不管多苦多累,我都会按时接送叶子上下班,她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不会干家务不会做饭,这些我都统统包揽来做。对于叶子,我是充满了歉疚和怜惜的,我当她是手心里的宝贝一样。
转眼就要到了2004年1月29日,这一天是我第一次遇见叶子的日子,我和她约定,每年的这一天,都是我们的情人节,只属于我们俩的情人节。这一天,我买来一只银戒指戴在了叶子的手上,她幸福地哭了。
2004年8月份,在叶子的鼓励下,我应聘到了一家大公司做业务员,当得知我被录用时,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个孩子。我生平第一次拥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我的珍惜,我的努力可想而知。
我突然变得忙碌起来了,先是没日没夜的学习培训,三个月后我开始出差,那时候,我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多挣钱,让叶子过上好日子。我跑市场,作调研,联系业务,马不停蹄在各地穿梭。我开始不回家,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每次回家,我都会把当地最好的东西带给叶子。
事业蒸蒸日上,爱情的城堡却轰然坍塌
现在我才知道,我犯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我让叶子越来越寂寞,而我竟毫无察觉,只是自以为是地觉得只要挣够钱,让她过上好日子,就是对她最大的好。
在我的忙忙碌碌中,两年的日子如流水般滑过。我挣的钱越来越多,我想,我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抬起头来去见叶子的父母,向他们宣告我们的幸福,当然,如果不是出现那次意外。
去年8月初,我去广州。叶子突然发短信给我:“我们离婚吧!”我慌了神,忙打电话给她问为什么,叶子告诉我,因为,我总不能陪伴在她身边,她太孤单,她无法忍受这种寂寞。我突然明白,叶子是太需要呵护疼爱的,我却将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任她寂寞憔悴下去。
8月10日,我回到了家,向单位请了一个星期假想好好陪陪叶子。她突然变得非常不正常起来,她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笨拙地给我做饭,在以前,她是从来不做这些的。
第二天晚上,我在她包里发现一盒药,上面说是给小产后的人吃的一种药,我看得心惊肉跳。我问叶子药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叶子对我坦白了一切,她说对方是她同事,一直在追求她,对她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她还说从我这里缺失的,她从那个人身上寻到了安慰。那天心情不好喝多了,但是就只有那一次,之后再没有在一起过。她说她还爱我,祈求我原谅。我气急了,打了她一巴掌,摔门而去。
我在外面喝了一夜酒,叶子打了无数次电话,我都拒绝接听。她又发了50多条短信,请求我原谅,直到手机没电。喝酒到凌晨4点,我又忍不住鬼使神差地回到我们那个小屋。当我开门时,里面居然有说话声。我一脚揣开了房门,看到的一幕令我气血上涌,叶子蜷缩在一个男人怀里,满脸是泪。我没有说话,走到厨房,掂出一把菜刀来,那个男人反应过来抬腿要跑,被我摁下砍了三刀,叶子扑过来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咬了一口,那个男人趁机逃脱。幸亏对方伤情不重,我被警方拘留了半个月后恢复了自由,可从此我的心就像被打入地牢,一直在黑暗和痛苦中难以解脱。
我和叶子结束了,她哭了三天后离开小城,从此杳无音信。她离开的日子是8月18日,一个听来吉利又让我不堪回首的黑色日子。
“我又惦记着给叶子买件‘情人节’礼物了!”安达说,1月29日又快到了,这个属于他和叶子两个人的情人节,今后他要一个人冷清地度过了。但他依然会像往年一样买份礼物给叶子,即使送不出去!他说自己要用时间给自己疗伤,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个“时间”会到底有多长。
倾诉人:安达男28岁时间:2007年1月21日地点:鹤壁新世纪广场采访人:记者谷武民通讯员郝丽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4-2 14:10:1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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