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宫有过一把刀。因为刀锋圆润且造的精巧别致,就给了宫主的女儿做了玩意儿。不知为何,女孩与它“一见如故”日日藏在枕下,以至于后来离宫也带了出来。
此刀名为“切梦”。梦而可切,是钝还是利,又难说的紧。
北辰现下拈着这柄嵌满了金玉的甚至有些俗艳的刀,刃儿轻架在白衣男子的脖上,咯咯的笑。“别玩了。”白阁主手指拨开刀刃:“到底借是不借?”北辰把刀抱在怀里:“若是你呢,莫说是借,就算要在我的八宝帷帐枕着它睡也可,嘻嘻……他?呵!笑话。”说着话就打了个呵欠。初夏的时节总是容易乏的。更何况如此美妙的午后。阳光照的窗上的花儿更加红艳。
“北辰。”云遏走过去,“只不过是几天也不可?”见她依旧似笑非笑的盯着,再开口:“事后,在下愿意陪同北辰仙子逛辽阳。”
“呵!那苦地方,谁要去的?再者说,打小就互不相认的宗家兄弟真的这么重要,让堂堂的白阁主三番五次要挟我一个弱女子?”北辰一手掩口打个呵欠:“刀不离我,我不离刀呢。呵呵……不然,你连我也送去?”
白云遏扯掉她束发的绸缎,纯墨色的发披了一身:“这主意倒好,可惜,他消受不起。北辰,头发还是披着好看。”
“哼!”北辰笑着把刀塞进他怀里:“拿稳拉!任你们去折腾,反正又不懂得怎么用!借归借,要还的。”夺下他手中的缎带:“我做什么打扮得好看取悦你?偏不!嘻嘻……”
白云遏拿着刀笑:“妖精呵,等着好戏吧。”
一脸焦急的中年男子在风生阁的大堂里来回踱步:络腮的胡子快让他拔光了。抹了抹汗往门口张望着,又开始踱步。
“李大人少坐片刻。”遥临看着这个男人的眼光有些无奈与鄙夷:朝廷又要为难阁主什么?这皇帝也忒贪得无厌——鲛绡·金缕衣·鸳鸯珏……这回居然还要什么“切梦刀”!真有那东西,谁肯借?这个年头,噩梦是最平常的那。
“李大人久等。”白云遏走的从容。李大人作揖,开门见山:“刀,刀呢?”白阁主微笑:“不急不急。刀在这。”怀中掏出那柄华丽的让这位见多识广的皇帝近宠也晃了眼睛的刀。
“这……”刚刚的焦急都不复见,只剩闪着贪婪绿光的一对小眼睛,口中啧啧称赞。遥临一时也失了神,直勾勾盯着刀柄上的宝石,好一会,强制自己别开眼,心里还在突突的跳着:这刀怎么像是有股吸力一般惑人呵……就像是……北辰姑娘一样……
“李大人拿好。这个是收据,你请过目。”白阁主呈上字据,亲眼看着李大人盖了章并官印。那李大人一直沉浸在宝刀的美丽中,目光迷离。手上割出了深深的口子,也不知道疼。
“李大人,李大人!”白阁主唤醒元神出窍的李大人,不料的,李大人居然傻呵呵的冲他笑:“……切梦刀,切梦刀……人生得一刀足矣!”
白阁主微笑:“这自然。不然也不会劳烦大人来我这粗人草民的地界来寻了。”李大人闻若未闻,还在用已经伤可见骨的手摩挲刀刃,鲜红的血染上翠玉,竟渗了进去。云遏想起早先自己难以安眠时向北辰借刀的情形——
她娇娇俏俏的掩着口笑:“不想从此死在梦中,就不要借吧。”他待再问,她只是从枕下抽出刀递到他手上:“放在枕下就好,莫要盯着上头的宝石,也别让它沾血。不然……小心它吃了你啊!”
想到这,嘴角的微笑又深了:“李大人,这刀美则美矣,可不知是否真有能耐断梦呢。瞧着珠玉的身形,好似钝的很。”
“怎么会,怎么会……”李大人抓着刀往自个儿胳膊上剁去,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噗”的一声一个肉乎乎的东西滚在地上。“咿……你看,这刀多锋利啊!”李大人不仅不像吃痛的样子,而且似乎很高兴。这刀,越发诡异起来。遥临别过头去不想再看,身经百战的他也会想要呕吐。白云遏忍住肚里的翻滚,接着说:“嗯,这就好。如此,大人就可以交差了。不过……”他凑到李大人耳边,咕哝了一顿。退后,直起腰身:“就看大人您的拉!“
李大人痴痴的用断臂作了揖,把刀抱在怀里走了。
风生九年七月,予怀来到密报:密查隆平王遭到刺客杀害,刺客乃是皇帝的近宠李荣昌。后王族连连内乱。同年十一月,隆明,昌明,平东各王皆因叛乱而被流放辽阳,路上死伤近半。风生十年正月,切梦刀仍还与风生阁。
“白云遏,你还真是狠啊。一箭五雕呢。“北辰把刀刃上的白烟吹进一只精巧的匣子里——她正用凤凰花把人血粹出来,白烟便是血遇花之后凝成的。
“话说回来,这阵子总也睡不好。梦总不间断。”白云遏说,“虽说结局还算好,总是觉得落寞。”
“怎么说……也是骨肉至亲那……今晚就在这儿睡了吧,我去焚一炉香。”北辰放下宝刀,飘起去采那艳红的花朵,填在香炉里。白云遏瞟了一眼翠玉的刀,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呵……这就睡了?”娇娇俏俏的笑声和着北风,太阳也醉了,渐渐红了脸睡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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