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的代价

从昨天上午10时12分接了婆婆的电话到此时，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了，我的心仍砰砰地跳着。那个被子弹炸得肢体不全血肉横飞的孩子，在脑海里躺着，怎么也抹不去，令我食难下咽睡难安寝，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电视中常有孩子因无知玩烟花爆竹被炸伤或炸死的报道，虽令我难过和着急，但毕竟离我很远，没想到这样的悲剧竟会生在我的故乡。

昨天中上午我因四天前小狗花豹的死，失眠四昼夜，头大如斗，眼痛犹裂。看完央视2套的《第一时间》，吃了三颗安定，想让精神大脑休息一会儿，刚入睡便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气恼地抓起话筒，还没张嘴吐出“喂”，慢性子的婆婆便急急地问荣打电话回来没有。我心里咯噔了下，以为荣又出了事，汗在额头手心腋下渗出。

今春的3月12日上午11时，婆婆也是在电话中问荣打电话没有之后，告诉我荣出了车祸。那次车祸荣伤得不轻，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伤愈后落下了头痛耳鸣的后遗症。当我说荣昨晚打过电话，婆婆在电话那头声音低沉地说，邻村蒙大爷读初三的孙子玩子弹炸死了，炸得支离破碎尸骨不全。另外还有七名学生被弹片和窗玻璃打伤，三名伤重当即送往县医院，四名伤势轻的在镇医院治疗。

放下电话，我抚着跳如奔兔的心呆坐半晌，下床喝了杯水，窗外进来的风一吹，额头手心腋下的汗凉得透骨。

五十多年前，如果蒙大爷在抗美援朝胜利回国时不把那枚能把飞机打下来的子弹揣在怀里带回家，如果蒙大爷知道那枚令他回忆在朝鲜战场，血与火生活的子弹会把孙子炸得支离破碎，如果蒙大爷在50多年来在把玩子弹回忆骄傲后有那么一点点的危险意识，如果蒙大爷最后一次看了把记载着光荣过去，代表着逝去青春岁月的子弹藏好，不让孙子看见，悲剧就不会发生。不幸的是：没有如果。

我想象得出蒙大爷看到被他珍藏了50多年的子弹炸得孙子支离破碎时心如万刃切割时的痛悔不已，我也想象得出蒙大爷面对抱着孙子尸骨悲恸的儿子儿媳时生不如死，也想象得出蒙大爷面对受伤学生父母的指责和谩骂时的追悔莫及。孙子不会因他的悔恨而复活，时光不会因他的追悔而倒流，一切也无法挽回。

从昨天到此时，我都为蒙大爷的对青春岁月战争年代的珍视和他对法律的无知，无视危险的存在敬重不已叹息不已。经历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他，不会不知道能把飞机打下来的子弹的威力有多大，就算他没上过战场亲见6寸长子弹的杀伤力，于各种影视剧新闻中也应该知道，且私藏枪支弹药不但违法，还威胁着他人的生命。可敬，可叹，可悲！

这个本不该发生的悲剧，愚昧的蒙大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外，学校也得为此担责。多年来教育部把关于对学生加强安全知识的灌输是摆在首位的。而一个初三的学生竟把子弹拿到教室把玩，知道的学生不但不反对不报告老师，还围观（伤重的那三名学生便是围观的）。幸好是晚饭时间，教室内的学生少，若要是在上课时，死伤多少学生，想想都令人汗湿襟衫。看来农村的法制教育还有待深入和普及，应该让大人和小孩知道枪支弹药的危险性和重要性。

婆婆说事情发生后，学校查知子弹的来源，便派人把蒙大爷抓去关了起来，同时把现场保护了起来，并报了案。最后婆婆在电话中说，小时候在她外婆家多次听蒙大爷讲述他抗美援朝时经历的枪林弹雨血与火的日子。说蒙大爷每次讲述时都是激动万分热泪盈眶。

是啊，那远离祖国亲人，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一个个生死难料的日子，是值得他回忆的。在风烛残年茶余饭后夜半子时，抚摸把玩代表着骄傲与荣耀的子弹，对一个从枪林弹雨中九死一生后回到祖国，回到家人身边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幸福。可是，这回忆荣耀和骄傲的代价是多么的沉重，让他佝偻的背脊怎么承受得起？

蒙大爷呀，为什么你在抚弹追忆淬火舔血的青春岁月后不把子弹藏起来，藏到除了你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孙子长大后，你把它当作礼物送给他，让他知道和记住先辈们经历过的一切，让他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让他懂得怎么热爱祖国和人民。孙子会把它当成传家宝，世代相传永久珍藏。

唉，蒙大爷呀，让我说您什么好。

2007年元14日17时与剑阁蜗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