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教堂郑若文

发表于-2007年03月31日 晚上7:42评论-2条

开始出现幻觉,像从几千米的悬崖上坠落,失去了重量,身体不能承受风的载负,垂直下降。大脑像被卡带的电影一样,错乱,迷惘。

打开窗,在下雨,空气清新。换上新买的黑色大衣,去了教堂。

他们一直在强烈反对我这种皈依教堂的愚蠢的行径,他们以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年轻人应该有足够的活力去征服一切,而不该抱着太多的痛苦与忧伤在教堂内厮混。喜欢这里,只是因为安静,混乱的现实让我失去了属于自己的空间,只想找个能让自己的思想和身体沉淀的地方。

去教堂,坐105路公车,途中路过一家医院。经常看到一个身体瘦削的男人,站在医院粘贴出来死亡名单的布告前面抄什么东西。男人背影凄凉而倔强。我曾在那里下过车,只为看看上面究竟在写什么,发现,除了死亡人的名字,什么也没有。

遇见一若,在教堂里。她是教堂唱诗歌的钢琴伴奏者,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她弹琴的姿势孤单而冷漠,手在琴键上轻柔地滑动,像丝绸飘在风中。

礼拜后,邀她一起走走,她爽快答应了。近距离,看清了她的脸。皮肤很白,有些淡淡的雀斑,笑起来,鼻子和嘴巴有着优美的弧度。喜欢她那种简单,纯洁的笑。她说,她喜欢教堂里的感觉,与世无争,安静,泰然。于是,每个周末都会来帮忙。小时候,学了一段时间的钢琴,现在在学院附近开了一个书店,依靠书店维持简单的生活。

我喜欢这种惬意,随性的生活,不受任何东西羁绊。

我告诉她,我是学院的学生,因为压力很大,所以来教堂让灵魂有暂时的解脱与放松。她问我平时喜欢读什么样的书?我说,一些关于政治的,历史的,最多的应该是文学的。喜欢亚里士多德,杜拉斯还有安妮宝贝和苏童。她说我应该去她的店一看一下,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于是,我们坐上了返程的105公车。

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依旧站在布告前面,背景依旧孤独凄凉,低着头,不停地在一个日记本上写字。她看到我在出神地看他,她平静地说,那是我爸。目光穿透我的眼睛直接进入了男人的躯体内。

后来,我知道,男人得了癌症,他以为他在有一天会突然间死掉,可自己还不想死。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抄写死亡名单可以缓解一个人对死亡的恐惧,于是,从那天起,他不停地抄。看在他死之前,他想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先于他而去。

我去了她的书店,狭小,甚至有些拥挤。左边是娱乐版的,右边是些文学书籍,安妮,苏童,韩寒等流行的小说。正面是些古希腊的作品,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

男人走了进来,面容憔悴,经历着疾病折磨的痛苦。身后跟着一个男生,秀气,皮肤很白,双眼皮,像个女孩。她说,那是她弟弟,名叫崎崎。在读高三,快要高考了。男生进来随意拿了一本书就离开了,男人对女孩说,回去吧,中午了。

我拿了柏拉图的书——《政治家》。一直想认真地把它看完,但事实上自己不太喜欢柏拉图的个性,于是他的书读起来总有些压抑。

回到学校,一直在回想女孩倔强坚强的脸,苍白而有力度。她的笑,她弹琴时的姿势。还有她的眼神,有洞穿一切的威慑力。

去了她的书店,离学校不远,但一直没去过。看到她,她有些惊喜。谈论了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从娱乐到政治,然后是文学。有人说,两个人能相处在一起的最大理由是因为志趣相投。

崎崎走来,染了头发,红色,桀骜不驯的表情。冲我笑,笑的诡异,淘气。他问我是否可以教她英语,他的英语很差。一若,阻止但又无奈赞同,毕竟弟弟能够学习,让她很高兴。就这样,我成了他的免费家庭教师。

迷恋上与他们相处的日子,单纯,轻松,无拘无束。每天都会抽空去书店,聊天,帮些忙,去他家给崎崎辅导功课。

夏雪发短信说,她想买衣服,让我去陪她,我拒绝了,我开始厌恶看到她的脸,虚伪,矫揉造作。决定离开她,毕竟我们是不同道上的两个人。

夏雪的爸爸是学院的院长。因为优越感,滋生了她骄傲,好胜的品性。她告诉我,只要我与她相处,我就能贷到四年的款。于是,我屈服了。

夏雪问我,是否爱上了别的女生,我说没有,最近在做家教,很忙。她不信,让我发誓只爱她一人,只允许她甩我,不许我甩她。这句话严重伤了我的自尊。转身离开。我听见她在我身后大声地哭泣和辱骂的声音。

崎崎跑来告诉我,他姐姐的店出事了。当我赶到时,我看到书籍被凌乱地扔了一地,一若坐在图书之间哭泣,夏雪高傲地站在她的后面,几个长相凶悍的女生做着奇怪的表情。夏雪走到一若身边,对她说,你看清了。他不喜欢你,他在可怜你。然后走到我身边,亲吻我的嘴唇。我看到崎崎幼稚的脸上露出气氛,沮丧的表情,我的心忽然间很痛很痛的。猛地把她推开,摔倒在地。几个女生惊讶地不知所措,急忙把夏雪。我知道这对她的打击很大,我一直像是她身边温顺的小羊一样,我的突然凶悍让她茫然。她发了疯地抓着身边的书籍朝天花板砸去,一下一下钝重有力地,触痛着我的心脏,我听到它在从柔软的像沙到坚硬如石的收缩声。

夏雪笑着离开了,她一直自信地以为,我只属于她,我始终会像一只被圈养的兽,失去了野性的爆发力,只要我一天不挣脱像牢笼一样的贷款,我就永远只是个长着凶悍面孔的宠物。

每个周末一若依旧会去教堂伴奏,然后我们在一起回书店,路上总会碰到她爸爸在抄死亡人的名字。

后来,我忘了,在看惯了她爸爸孤独凄凉的背影后,我遗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去注意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人物。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了,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一若告诉我,他死的很安然,没有任何牵挂,死亡就像重生一样让人解脱。她爸爸死之前告诉她说,他听到了黄泉路上潺潺的流水声,像风吹风铃一样叮叮脆响。

一直很佩服一若这个瘦小女生的坚强。五岁时,妈妈在教她钢琴后,整理了行李,关掉门,从此再也没有回。稍懂事,就开始扮演一个家庭主妇的形象。15岁初中毕业,做过餐厅营业员,发过传单,各种与体力有关的看起来卑贱的职业。只是为了要活下去,因为得了癌症的爸爸和幼小的弟弟。

妈妈告诉我,我将来的妻子一定要是个有钱的女人。漂亮不漂亮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家庭资产雄厚。一直生活在农村,过怕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苦生活。她一刻也不能够忍受清贫的日子了。一直在高傲地对别人说,她的儿子有个极其有钱的女朋友。将来她会跟着我,住大城市,坐豪华的汽车,住宽敞的房子。我不敢告诉她,她一直做的梦在不轻易间已经破灭了。我爱上了一个孤儿,一个靠小小书店为生的倔强女人,没有宽敞的住房,豪华的汽车,只有太多太多的负担要我去和她一起承受。

一若说,她喜欢海,汹涌的,像兽一样凶悍,给人以无限的冲击力。当潮起时,会有恍惚的隔世的感觉,在涛声嘶咛的岸边,能听到灵魂与灵魂的对话,清晰而惬意。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不再孤独。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以后你不会孤单了。

我把她带回家,妈妈以为她是夏雪,做了好多好多的饭菜,她说她为此准备了一周。当我告诉她,她叫一若时。房间内忽然静了下来,像坟墓。我时常会梦到这个场景,一座宏伟的大楼在一群墓冢间拔地而起,奢侈而荒凉。

返校时,妈妈送我们去了汽车站。她说,以后要对一若好好的,别欺负她。还有以后毕业了记住在一个城市找工作。我的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把妈妈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她期待了太久的梦破灭那一刻,她告诉我,一定要幸福。

我毕业那年,崎崎考到了我所在的大学。他说,他的导员是夏雪。她没有为难他,反而对他很好。于是我决定去看一次她。见到夏雪,卷发,穿着稳重的制服。那一刻,我感动了。她说,爱情是个奇怪的东西,碰了才知道它会痛会伤,伤了才会更清醒。她说,她要结婚了,院长介绍的,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她不再相信爱情,爱情只是年轻人的游戏,婚姻才是一个女人最终的归宿。

周末,我和一若一起去教堂,那里有我们追求的安静与泰然。

结婚的时候,我们回了农村,那里没有教堂,没有牧师,只有亲朋好友的祝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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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晴茜绮梦点评:

教堂可以放在心中,那么一切都是祥和与宁静;
放弃许多的形式的东西,自然和真纯最美丽、最至诚!

文章评论共[2]个
晴茜绮梦-评论

幸福距离每一个人都很近!at:2007年04月01日 中午12:16

郝韵-评论

      安安静静地把自己喜欢的人带回到自己的身边,也许不用太多奢侈的东西也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at:2007年04月01日 下午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