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里有些干燥,空气沉闷,
三月,就好像快要被挤死在这里了。
有些热浪,偶尔还会发生地震。
我恰巧从这里走过,走得很缓慢,
我走来的时候,就有打算在这里安家落户,
或者做一次比较长的逗留。
很好,这里很适合我。
有很多人开始逃跑,包括一些老人和小孩,
听说瘟疫会在近期到来,
(我突然变得异常高兴)我高声欢呼,
我所兴幸的是,我竟然遇上一生期盼已久的盛事,
按耐不住的激动,透过发尖迸射而出。
在这里,我清晨看太阳升起,
黄昏看太阳西斜,
每个晚上,与一些无所事事的蝙蝠畅谈人生,
偶尔有乌鸦作陪。
偶尔还会谈起那些逃跑的人们,
关于他们的生活和一些不为人知的丑闻。
这里有很多无人居住的房屋,
我只是一个过客,而我却在一夜之间成为这里的主人,
我拥有所有房屋的居住权,
有霉气沉重的木屋,锈迹斑斑的厨房,
当然,还有发生过激情的双人床。
风微温,在每个空空的房屋里扫荡,
把一些易于粉碎的物品推倒,
比如茶杯,陶瓷,热水瓶。
如果它那天心情不是太好的时候,
还会砍下一些脆弱的东西的头颅,
比如花朵,油灯,和某些莫名的声音。
有时我会在深夜散步,
有时我会恰巧遇上心情极差的微温的风。
有时我是若无其事在走着,
有时我却会打一个莫名的跄踉。
二
我仍旧在自我陶醉着,
有时还会因一时即兴写一首不知所云的诗,
内容可以不在乎,可读性也不要紧,
偶尔还会提到蝙蝠和乌鸦等一些朋友,
它们都很高兴,
我并应邀参加过它们举行的一场盛宴。
我仍保持着期盼的姿势,
在这里,我不止一次爬到树梢上左右打量。
我渴望的盛事,一场瘟疫,一场疾病。
我在这里徘徊好些年了,
日子从发尖滑过,从指间漏走,
可是,它如今仍未到来。
“一个患有妄想症的人啊!你的愚蠢程度,
要比一些只会在雨里叫嚣的疯子还要痴呆。”
这是一把来自遥远的声音,
却又那么近。要不,
我就不会在空空的大地里听得一清二楚。
我大声地回复呐喊:
“时差罢了,你听,那哄哄的声音不正是它么?”
我仍旧在欺骗自己,
很多年了,我一直改不了这个坏习惯。
(痛苦地)我弯下腰,
拾起一块没模没样的石头,掷向远方,
这是我唯一给自己释怀的办法,
像丢掉一些旧事一样,重重投砸,
然后按着愧疚不安的内心,
告诉自己:你看,你还是做到了。
而我的痛苦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所以我一直期待一场极具毁灭性的瘟疫来临,
将我安置完善。
所以我要在此继续等待,
带着所剩不多的冷清,和抵触。
一直流落异乡,漂泊的心啊!
你何时才能安稳?
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大雪纷飞的时候,
你该如何裹紧?
三
四周很静,仿佛是这季节的特征,
我绕过一间刷过新石灰的房屋,
寻找人们逃跑后留下的一些关于语言的蛛丝马迹。
在屋后一侧,一张大约四百个平方的池塘,
被我意外发现。
池岸边到处是光滑的平面,
有大树作荫,有石桌石凳,
从它们身上的新旧痕迹作为判断的物体,
它们分明是被语言攻击所伤。
而此处,如今已荒凉如郊,
至此的原因,却是因为我一直期待的因而激动的盛事。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另类了,
倘若身边有人,我想他一定会说我已经病入膏盲。
然而,我一直拥有健康的身体,
人们很难发现我内心的伤痛,
我的手掌比一般人的要大,能大面积地捂住伤口,
从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丁点脆弱,
极力地扮成自熟稳重。
并用坚定的目光,
将一些无懈可击的事物射穿。
我会自言自语的说一些话,
很多人不懂。
就连与我一起呆了多年的朋友们也听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在脱变,
与一些正常事物的表现和正常的人的思维发生极大的反差,
我拿起一截干枯的树枝,
鞭打自己。
而痛疼的感觉远远比不上我此刻内心所产生的彷徨,
游走在异乡整整二十多年,
我很难说出故乡某些正常发生的事。
包括我的父母亲,他们如今的生活景况,
还有,他们今年几岁。
我背负着从一些人口里说出的不孝和不义,
在每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
口中念念有词。
四
我病了,在到达这里的第一千三百个日子,
逃跑的村民回过几次,又走了几次。
偶尔还有路过的商人,
他们向我借宿,并与我说一些发生在其他地方的趣事。
看着他们时而欢笑,时而流泪,
我突然觉得,我真的与世界远离了,
在这里的荒芜的一片,
我足足逗留了好些年。
在送走他们时候,我们握手作别,
他们意味深长地说:朋友,你老了。
当他们说起这句话的时候,
从他们面上划过的一丝瞬间即逝的怜悯的神情,
让我深深感动。
我静静地望着他们远离的背影,
然后慢慢地走回住处。
对于在回去的路途中巧遇的一只迷途的焦灼的糕羊,
我竟然对它不闻不问。
这个麻木的行路人,似乎与我无关。
墙上的石灰又脱落了一层,显出几分黯淡。
挂着的时钟突然停止不动,
正好是早上九点。
而要升起的太阳却一直不肯露面。
这股荒凉的感觉让我的恐惧感骤然倍增,
我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
眼神瘦了下来。
整间空空的房屋突然有一种挤迫的感觉,
而我则被挤在其中最为黑暗的一个狭小的角落
我做了连续三次企图冲破这个局面的动作,
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我完全被捆缚在这次意外的困境中,
出口已经被封死,
堵着的尽是我从未接触过的黑色的物体。
它们用所代表鄙视的目光投向我,
然后张开血盆大口,高声大笑。
而我,卑弱得如一只虎口的羊。
五
我的生活开始穷苦不堪了,
我即将被打回原形,我本就属于居无定所,
我得继续流离。
在每个清早或晚上,我习惯看每张不同的脸所生成的变化,
我会猜测他们的喜怒哀乐,
并试图丈量他们与我此刻的距离有多远,
与我有多大关联。
然而,我的失望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范围,
我期盼已久的盛事,
它仿佛突然老死在离此甚远的路途之中,我无法得知的距离,
我甚至听不到它在临死前发出的悲鸣。
我痛苦地抽动着,流泪痛哭。
日子被凉晒在干枯的树枝之上,
那些霉变的味道,很明显是从它身上发出的,
当然,里面还渗杂着一腐烂的。
谁也不要奇怪,或者惊讶,
我来不及把年轻的身体在一场进化的过程中抽离。
我埋下头,
安静地打理着紊乱不整的皱纹。
谁也不要打算将我从这场现实中唤醒,
在比黑暗还黑的角落里,我习惯以倦缩的姿势坐着或躺着,
所有人,包括所有会呼吸的生命,
你们要允许我安排自己。
如今只能靠自己了,我渴望已久的盛事,
它似乎老死,又或者远离,
我得在天再次黑下来的时候,
把自己安置完善。
我企图逃离所有打算伤害我的事物,
这是突然产生的念头。
我感动于我的亲人和那些与我素不相识的路人,
他们同时拥有一颗热爱生命并怜惜我的心,
而我的卑怯,只源于我一直未能从底心抽离的那些黑色的物体,
与生活无关。
我过于多愁善感和优柔寡断,
在大地一片狼籍的时候,我害怕会在深深的沼泽中陷足,
或者我会迷失在四下无人的荒野,
那里狼声四起,虎吼满山。
从潮湿一直走到干枯,
在天空和大地出现裂纹的时候,
我要睁大眼睛。
本文已被编辑[青竹文书]于2007-3-31 13:32:5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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