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妮宝贝　文字背叛生活

第一次在书店看见安妮宝贝的书是在一年的冬天，书名是《八月未央》。深蓝色的封面上，有迷离的光线从顶处淡淡地洒下来，有一丝暧昧的感觉。信手翻来，感觉还可以，便决定买了回去细看。

安妮宝贝的文字，正如她自己所说“是放给陌生人看的电影，来自灵魂深处”。它沾染了太多现代化工业大城市的颓废，污浊，有着无法救赎的罪。在她的笔下，生活只是一场游戏，没有目标，只有时间，代表着岁月的更迭和时光的流逝。

读她的书，内心会无比的绝望，有不可抑制的空洞，感觉象被推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渊，灯光黯然，自己越陷越深；泪流满面，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响；象有一只冰凉的手抚过心脏，若有若无地疼痛着，灵魂便赤luo裸地暴露在了日光下。

生活中有时候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种虚幻和放任，她想要述说的和我的心境竟离奇的相似。

安妮宝贝可以把她的思想融入文字，与世人共享，可我的姐姐却喜欢把心情千年雪藏，直至……

二　二姐雅娟　焚鱼成灰

姐姐在家中排行老二，我是老小，年龄相差了十多年,可是同样喜欢舞文弄墨的我们，在这个生意世家，却是另类，因此也分外投缘。

万籁俱寂的夜晚，看着姐姐慎重地打开心锁，把心门之内的东西用纤细秀美的字迹悉数倒出，便是我童年最美的享受。姐姐写的全是只能对自己说而不可对他人言的真心话。委屈和不满，通过盈纸的牢骚，得到了舒缓，失意和愤怒，通过语言的宣泄，得到了安抚。日记，很好地平衡了那个敏感年龄的多变情绪，好象是姐姐的贴心宝贝。

可是姐姐临终前一年的那个冬日午后，我却被姐姐叫去了，她一言不发，却搬了两张凳子在院子里。姐姐的家紧靠着运河,那天,运河里不停地有船经过,船尾的水声着实热闹。可是姐姐异常沉默安静,她让我坐在白玉兰树下的矮凳上,自己却拿出姐夫用来储存浇花用的米泔水的铁筒,然后把厚厚一叠的她写了很多年的很多本日记放进去，我惊讶地看着姐姐拿起火柴亲手点燃了，接着看姐姐拿出铁虎钳,轻轻地在铁筒里翻动。那是个阴天,天色灰暗,但是铁筒里的火却熊熊,映着姐姐已经染上风霜却依然美丽的脸,在我看来却别有一种神韵。当一本一本的日记，逐页逐页地在狂飞乱舞的火焰下，化成轻忽飘逸的灰烬时，我迷茫极了。我知道,那些日记记录了姐姐从一个商家小姐到插队知青,然后结识姐夫,再就是跟着姐夫离开家乡来到无锡,然后是自己从一个普通公交售票员到三八红旗手的整个过程。姐姐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个很爱很爱她的老公,一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宝贝,姐姐还是个工作能手,在单位还是个受人尊敬的主管。

我实在不明白姐姐为何如此忍心焚烧自己写了多年的日记,那是她的贴心宝贝呀!但是我隐隐感觉到，姐姐是要把生命中的有些东西彻底埋葬掉……

我不敢问,也不敢动,只是安静地看着姐姐,看着在姐姐手下飞舞着的灰烬,我的眼前一片灰暗,思想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

姐姐许是看出了我的疑虑，委婉地笑笑：小妹啊，生活便象是水，日记是鱼，它详细记载着水的温度，水的密度，水的生态，水的流向。一年又一年，一条又一条，快快乐乐地游过去又游过来。

生命是河流，在未经世事的年轻岁月里，需要鱼的喧哗来酿造无声的喧闹，一旦进入哀乐中年，便独爱无鱼的澄澈明净。

当有那么一天，你发现清净是人间最悦耳的声音时，过去曾经有过的喧哗，便成了刺耳的絮叨。而过于忠实地记录在日记里的连自己也觉得逆耳的喧嚣,倘若不慎“流落坊间”,后果堪虞呀……

鱼离不开水,可无鱼的河流却又像极了这无序的日子，缓慢而又寂静的流淌。它，带走的是我们的记忆，也带走了我们的韶华……

三　我　爱恨情仇皆在文字之外

姐姐走了也有些时日了，可是怀念依旧。寂静的夜晚，抬起头，依然会在满天星辰中发现姐姐微笑的脸，而我的眼里依然会有滚烫的泪，淌过冰冷的脸，苦苦地滴进嘴里……

也曾喜欢用那些状似忧伤的文字，凄楚的笔调，写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当这些忧伤的“作品”呈现在我的朋友们面前，我却分明感觉到了他们的无措和焦虑，他们的关心让我立刻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和渺小。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是那么不容易，我又有什么理由把自己的问题转嫁到别人身上？让这些关心我的人陡增负担呢？

……　……

当我为了爱我的和我爱的人，擦干泪，勇敢地抬起头，继续往前走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惊奇地发觉，原来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有点能力驾驭文字，也认为文字能恰倒好处地反映了我的思想。但是在生活这个大舞台上，走了那么久,开始觉得文字和语言是如此苍白和无力，也逐渐理解了姐姐的焚鱼成灰。原来文字有形，心境无形啊!……

而我未然的心境，现早已在文字之外，尽在不言之中。

我坚信，无声便是最好的语言。

我还是喜欢这样做一朵恬然的菊，安于自然，无声地淡走在自己的风雨人生路，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声处。

还是喜欢等你看够世间风景，再陪你一起品味细水常流……

红尘可笑，容颜易老，朋友，你能感知多少？你又能感悟多少？

当鱼已成灰，当记忆不再深刻，我们至少还有那样一份经历，一份回忆……

本文已被编辑[千叶红]于2007-3-30 21:51:12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