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季节,虽已过七点半了,天色也还是微露曦光。我拎了箱包,轻轻地掩上围墙的铁门。
依然是母亲送我。她一直唠叨着我该带上羽绒服,说气候还不稳定。但我还是强调行李太多,实在不想拿了。在我的坚持下她终于无语。
母亲把我送到渡船边,接过她手里的包,我挥手让她回去,我怕她日渐孱弱的身子受到凛冽的寒风侵扰。那一刻,我没有不舍,我只沉浸在桥儿对我漠视的怨怼情结里。
我到桥儿床前时,他仍熟睡着。轻轻摇了摇他,我说,我要走了。他也只是哦了一声。我是多么希望他能起来送送我啊,毕竟我要去的地方那么远,我似乎还有许多嘱托要对他讲呢。
船渐渐驶向河心,我无意间回头,正瞥见母亲回走的背影。突然间一股热流涌上眼窝。正如桥儿对我远离的漠视一样,其实,我也一直漠视着母亲对我的依恋和牵挂啊。
记得十多年前,第一次出远门去海南。临行的那天,年幼的桥儿始终在身边蹦蹦跳跳的,我有些无奈地苦笑着对母亲说,您看他,好像无所谓呢。一直沉默着的母亲却突然说,你不是也无所谓吗?那时我就有些省悟:儿女离开父母远行似乎是天经天义;不舍和牵挂却永远属于母亲的心。
可是,我却再次忽视了母亲的感情。我心里被桥儿填得满满的,不谙世事的他,没有母亲相伴能否聆听外公外婆的教诲?能否不再沉迷于网游从此自强自立?能否慎重交友?……我似乎忘了父母已是耄耋之年,更需要儿孙绕膝的快乐,尤其是更需要他们唯一的女儿陪伴左右,同他们唠家常,陪他们打扑克,替他们分担琐事的劳顿;我也似乎忘了正如我有时厌烦母亲的唠叨一样,桥儿或许也正反感我的过多干预与关心呢。
有谁说过,母爱如长江水。长江水能逆流吗?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心里已没有了因桥儿不起床送我的不快,更多的则是对母亲的愧疚。
我不是情感外露的人,而且还慢热。常常是笑对别离,很洒脱的样子。可是一旦人去影消,我却会虚脱般无力。仍然不会流泪,只感到胸腔胀痛得难受。桥儿小时候我送他到幼儿园,见有的母亲因孩子不愿离怀而嚎啕大哭时,她们自己也哭着快步离开。而我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情愫。在我看来孩子到一定年龄该上幼儿园,正如我自己应该上班一样正常。一次哭了,下次就不会再哭了。由此我也反思自己:我是否缺乏女人味啊,我的眼泪怎么总是不轻易流下来?
这似乎与坚强无关。我总是要把泪生生的咽下去,让它在胸臆间流动、回旋,感受那特别的痛,然后找一个机会,痛饮几杯,借着那辣口的液体,让泪如豆般掉下,可宣泄出那回旋的痛。
我已经习惯了别离,与父母,与儿子。漂泊的生活让我着了一身紧硬的外壳,如龟。没有人知道龟甲里的那双眼,却依然流露出对生活的希冀与期盼。
那个叫板栗的小镇,据说坐落在偏远的半山腰。老板描述说,那里绝没有白白胖胖的大肚子的人,都是瘦瘦的身子、蜡黄的脸蛋;空气清新,民风纯朴;高远的天空下,逶迤的群山秀丽多姿……
除了待遇较优厚之外,这更是打动我的主要因素。远离城市喧嚣的净土,这正是我想要寻找的。但我也知道,那绝不是乐土,因为我还将面对生存之苦。
坐在老板的车上,我一直没有说话,身子随着凹凸不平的山路而起伏。我有一种淡定后的镇静。我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到了目的地后,我迅速买了张手机卡,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母亲的。我说:放心吧,妈妈,一切都比我预料的还要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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