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记忆没有些香味呢,只是有些,只能偶尔拿出来怀念罢了。
——题
【初时】
力南深吸一口气,定定眼神,握紧方向盘,朝山上驶去。一路蜿蜒,路边有草和树,郁郁葱葱,只是,他没有心情欣赏这些,车窗外的景色再美,此刻也是黯淡无光的。他望了望手腕上的表,心里暗忖,再饶一道弯,大约十分钟就到了。
弯一转,前面顿时开阔许多,一片绿色里,生出一条白色的车道,尽头是一幢独立的房屋,红瓦,白墙,屋外还围有一圈栅栏,乳白色的。刹车,走下车,顿时一股绿色的味道袭来,扑了满鼻。
力南望着屋子,片刻怔然,一阵鸟叫把他惊醒。抬起脚,往屋里走。门是虚掩着的,隐隐有乐曲的声音。他推开门,里面没人,茶几上摆放着一台收音机,似乎已有好些年代了。胡琴吱呀的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偶尔,还有女人捏着嗓子的声音,好象是唱的什么戏曲。
你来了?声音从背后传来,力南转过头看了看,发现一个影子,他没说话,只是从鼻子里“恩”了一声。
爷爷说,中午有人会来,没想到你这么快。那人继续在说,要喝点什么吗?
是女子的声音,很柔,仿佛又很远。力南皱皱眉,偏头,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放弃,他说,随便。
轻笑,上前弯腰摁掉收音机,走吧,出去晒晒太阳,今天的阳光很好。然后从橱柜里拿出一样东西,径自从立南面前走过。吱呀声停了,空气里散着一股不知名的味道,有点香。力南甩甩头,跟着跨步出去。
她坐在门前的椅子上,阳光越过树叶,撒在她背上,一圈圈的明与暗,手里在不停的摆弄什么。力南在她面前坐下,有风,树叶一晃,明灿灿的阳光照进他的眼里,一阵模糊,他伸手挡在眼前,闭上眼,感觉光亮消失了,眼前是一片荫暗。清凉的,他放下手,心里却有点怅然所失,好象来的太快,去的也太迅速。
好了,喝吧。她推过来一个杯子,暗紫色的,杯身还印有花的图案。力南这才看清楚,她一直在泡茶。他看着杯子里氤氲的气,苦笑,我不懂茶,品不出来什么,恐怕是糟蹋了。
她一阵笑,你以为我就懂么。非得懂了,才配喝么?茶,本来就是喝的,谁喝它,它不介意,介意是喝它的人。就算,你只当它是解渴的,你以为,它会在意么?
力南似乎受了些冲击,他望着她,一时间,忘了要表达什么。他看见女子的脸,那么清晰的印在瞳孔里,从清淡的眼,饱满的唇,精巧的下巴,到细长的脖子,一样都没漏过。一丝丝温热的气流从杯子里逸出,飘过力南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她的面孔。他轻咳一声,脸色有点窘迫,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抓里桌上的杯子,往嘴里送。手有点颤,茶从杯子里溅出,桌上出现几滴水珠,透明的,有些晃动。
你很渴吗?说完,她拿起茶壶,往他杯子里倒。茶很快满了茶杯,好象要满出来,力南却在这很短的时间里,记下了她的手。白皙,细长。血管清晰可见,倒茶的时候,手腕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里侧微张的经脉,力南好象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以及血液的流动。
可能真的是渴了,茶壶很快见底。力南以为,她还会再泡一壶。没想到,她却发问,你喝出里面是什么吗?微眯着眼睛,嘴唇弯出一小弧。力南沉思了会,不就是茶么,还有别的?她说,你仔细闻闻看,有没有什么味道?
力南闭上眼,此时,有一阵风吹过,一缕香飘进他鼻子,他惊诧,是桃花。是,桃花。其实,这不是什么茶,只不过我用桃花瓣在茶壶里泡水罢了。叫它茶,只不过是用了茶壶,茶杯,事实上,借了壳而已。
春来,暖倾城。力南脑海里印出这句话,原来已经到春天,桃花都开了。假若不是今日来这,恐怕,他还没发觉天已经变暖。力南没有动,她也没有。表情似乎都凝结了,只有空气里流动着淡淡的香味,似有若无。力南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伤疤,童年,以及,夜彤。
思绪一直牵呀绊呀,原本照在力南脸上的阳光悄悄的溜到她的脸上,打出一轮晕黄的光圈,原本白皙的脸,变的有些透明,不太真实。力南猛的一震,腰间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接起。没等他说话,那边扔过来一连串问号。你在哪,赶快回来。你去哪了,担心死我了……力南抬起眼,飞快看了一下面前的人,低声回电话那边的人,我马上回去。没等那边说话,便摁断通话。
我——我,力南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发出一个微弱的单音。他用眼神看着她,很认真的看。她笑笑,时间不早了,你还有事,赶快走吧。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眼里的心思。力南突然有些气馁,他用力捏捏自己的手,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叫芷艾?
恩,草字芷和艾,是爷爷告诉你的?声音脆若黄莺,脸上风轻云淡,再抬眼的时候,里面一片平静,丝毫未动。
容不得力南多想,电话里夜彤焦急担心的声音让他充满愧疚感,他只有尽快赶回去。发动车的时候,一群鸟被惊吓到,慌乱的扑着翅膀,发出尖细的叫声,四处飞散,很快在他视线里消失。
【旧时】
一见力南,夜彤扑过来,死死的抓住他,哭着说,你去哪了,也不打声招呼,你想担心死我啊。他张开手臂,环抱住她,脸埋在她脖子里,小声的安抚,这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别哭了,乖。
哭声越来越小,逐渐剩下微小的抽泣音。他松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最能勾起他爱怜的夜彤哭泣后红肿的眼,已经不能再打动他了。他心里有些莫名的烦,却又夹杂着惶恐,他其实是害怕这样的转变。控制不住的担忧,世俗,当真能把许多事涂改的面目全非。
力南很用力的吻夜彤,把她的嘴唇吻的通红,似乎是为了安抚夜彤,又或者是说服自己,后面的事发生的很自然。许久,已到深夜。夜彤睡的很甜,呼吸沉稳。力南披了件外衣,走到阳台上,手里捏着一盒烟。平日里,力南基本不抽烟,他不喜欢烟味的刺激。
他把烟放进嘴里,试着吸一口,却被烟呛的不停的咳。他举起烟,想扔掉,想想还是放弃,不抽了,看着烟头上的火星,明明灭灭的闪。一丝丝的烟升起,流窜到他眼前。忽然间,他好象看到芷艾的脸,在烟雾里露出淡淡清浅的笑。
力南有些紧张,把烟扔到脚下,狠狠的踩几脚,一点点火星都没有了。他像是完成了一件自欺的事,有些侥幸的味道。转头看见床上的夜彤,胸口一阵紧缩,回忆止不住的涌进脑子里。涨满了过去昏黄的色调。
力南无数次的想,假若当年没有遇见夜彤,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那时候,力南还是个街头小混混。他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父母是谁。每天,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解决了这一顿,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没上过一天学,不认识一个字。有家的孩子耻笑他,无家的孩子打骂他。他觉得自己和流浪的野狗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它还要悲惨。
具体遇见夜彤的日子他忘了,好象是在某个公园的早晨,她在晨跑,经过睡在长椅上的他。力南记得,那天早上有太阳照在他脸上,温暖的在脸上抚动。他实在忍不住张开眼,却被初升的太阳刺的眯着眼。刚巧,夜彤经过,他直钩钩的盯着她,半眯的眼里发出冷硬以及隐忍的光芒。
好象就是这样,夜彤跑过去后又折回来,在他面前蹲下,喂,你怎么睡在这里,很舒服吗?夜彤脸上的神色热烈,笑着露出细白的牙齿。力南重新闭上眼,背过身,闷闷的说,不睡这,那要睡哪。
很久没有声音,力南有些扛不住,转过身,却见夜彤跑过去跟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说什么,似乎是哀求,然后匆匆的跑过来。用力拍一下他的肩,大声的说,喂,想不想跟我走。眼神定定的,力南想,或许就是那眼神,让他决定结束以前那种跟狗没啥区别的生活。
夜彤家很有钱,具体是什么概念,那时的力南描述不出来。总之,像从地狱被抛向天堂,飘忽忽的。
力南变成夜彤的跟班,她上哪,他就跟哪,包括学校。学校是夜彤爸爸对他改观的开始。孤儿的生活锻炼了他的忍耐力以及洞悉力。夜彤爸爸甚至不惜花大价钱请家教为他补习,直到夜彤考上大学。
没有任何的疑虑,力南进了同一所学校。好象是风平浪静,却又是暴雨来袭的征兆。还是有人将力南认出来了,舆论比任何一种武器的杀伤力都要大。力南捏紧拳头,手背上的突出的经脉绷紧了皮肤。他的面前,站着好些人,其中几个,嘴里不屑的嚷嚷,臭小子,别以为换了身装就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样了,告诉你,就算你穿的再好,也没哪个女人敢跟你,啐,小乞丐……
拳头刚要伸出,却被夜彤拦住。她小小的手覆在上面,颤抖,而且很凉。夜彤笑着说,谁说没人敢跟他,我不就是吗。声音很轻,神情很淡,话,却撼的人站不住脚。
真是一出荒唐戏。力南这样想,却不得不继续这场戏,渐渐的,究竟是假戏真作,还是真戏上演,已经失了准。
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却在力南这卡住了口。他害怕结婚,当夜彤父亲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脸色几乎是苍白的,唯一的念头就是拒绝。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照理说,那应该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一个孤儿最想要的不就是个家么?可是,心底强烈的抗拒,他用尽办法也无法摒除。
他去找心理医生,医生是个年纪很大样子很慈祥的人。他听了以后,什么也没说,让他先回。不久,打电话让他去山上,找他孙女,芷艾。
【今时】
想到芷艾,力南心底飘过一味香,随即又闪过一丝内疚。
天明,日出。夜彤帮他理好领带,送他去上班。力南在车镜里看见倚在门口的夜彤,那翘首的姿势,分明是妻子送别丈夫时才有。车子轻轻一转弯,消失在夜彤的视线里。力南心里隐隐有些不忍。车到半途,红灯。前方那条往公司,左边那条通向山上。人行道上绿色的灯已经在倒数,面前绿灯闪起的那一刻,方向盘一转,往左边开去。
阳光似乎比昨天的更好。力南下了车,站在屋子门口,环顾四面,心里想,景色好象更美了。不是景色美了,而是你的心美了。像是知道他要来,看的见他心里所想。芷艾站在门口,双手交握垂在身前,语气肯定,没有丝毫的惊讶。
依旧是昨天的位置,芷艾专注的摆弄着手中的茶壶,一起一落间,暗紫色的茶壶与白皙的手臂相映,完美的交织。力南望着她的手,优雅如画,洁白如玉,渐渐失神。一声轻唤,茶好了,喝吧。茶杯被推到他面前,晃悠悠的水波,力南看见他印在杯子里的脸褶皱起伏,像他的心思。
力南在芷艾的注视下,饮尽杯中物,面色僵住。芷艾问,怎么样,这茶好喝吧?力南低头,似乎在回味刚才的味道,然后,抬头迎进芷艾的眼里问,这不就是水么,怎么能说茶呢?
没错,这只是水而已,它入了茶杯,所以我叫它茶。力南更加不解,茶,不应是泡了茶叶才叫茶的么?这只不是装在茶杯里而已,怎么能……
可是,它也能变成茶,芷艾打断他的话,不过是放些茶叶,这么简单而已。力南眯上眼睛,张嘴想说什么,一副很迷茫的样子。芷艾唇边的笑意变深,你想它变成茶,加些茶叶,想它变成咖啡,那便加点咖啡。
似乎明白芷艾的意图,力南的眼眯的更厉害,只露出一小缝,里边只有芷艾白净的面孔,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声音里透出不自然的紧张以及失措。
你,好比这水,处在茶杯里,人家称你作茶,只是你觉得你只是水,不配为茶,离茶很远——因为在你心里,你觉得茶在高处,攀不上。所以,你抗拒结婚,你只是在害怕自己卑微的出身,你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是么?
力南像被人窥见最隐秘的脆弱,顿时鲜血淋淋,他狼狈不堪,起身想逃。手在离桌的那一刻被抓住,细细滑滑,虽纤细,但按在他手上的力道却不小。力南喘着气,他想用力抽出手离开,可是贴在皮肤上柔嫩的质感却无形的消走他的力量。他转过脸,痛苦的闭上眼,芷艾的声音响在耳边,字字玑珠,清晰圆润。
茶,不也是水来的么,水与茶,根与本都是一家。就算现在你是水,可你在茶杯里,加点茶叶,不就货真价实吗。我想,夜彤和她的家人,不会因为你是后来者,对你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假若他们当真介意你什么,自然不会同意你与夜彤的交往,更别说让你们结婚——要知道,想把夜彤娶回家的人绝对不少。
芷艾一只手覆在力南手上,眼睛望着力南别过去的脸。力南的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良久,缓缓舒展,脸上浮出一抹笑,如释负重的笑,他回过眼,对上她的,谢谢你。她笑,不说话。
如此的对视,空气里流动着些不安分的因子。四处窜动,像要冲破束缚,马上爆发。似乎意识到彼此间流动的不寻常的气息,芷艾抽回手,垂下眼,她说,你是我爷爷的病人,能帮到你,最好不过了。声音里有些掩饰的味道,只是力南没深究,他看着刚刚芷艾手消失的皮肤上,怔了怔,好象少了点什么,他觉得那是一股暗流被阻断了,而他,还来不及触摸真实,仅仅只感受到一丝涌动。
日落,黄昏。这次芷艾送他,昏黄的落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最后停在车门口。伫立许久,力南终于拉开车门,抬起一只脚踏进车内。忽然间,力南像是想到什么,脸色一紧,慌张的收回脚,芷艾——
她回头,长发扫过他的脸,冰凉柔滑,隐约的香味。她说,什么事?
呃——那个——以后,我还能不能来找你?力南两只手绞在一起,有些忐忑的问。
你傻呀,当然可以了,我们是朋友。说完,她转身走进屋内。
力南半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噢——”,“朋友”,他仔细咀嚼这两个字,不由的发出暗笑,抬起手,抚上刚刚被她黑发扫过的脸上,那道疤似乎浅了许多。
【疤痕】
力南左边额头上有一道月牙型的疤,平日里,他用刘海遮住。夜彤曾经很好奇的摸过这个疤,力南像被烫着一样,飞快拉开她的手。夜彤很奇怪的问,疼吗?可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看,痕迹已经很淡了呀。
力南摆摆手,重新遮住它。夜彤还在问,你怎么会有这个疤的,它从哪来的?力南的下巴抽动了一下,线条变的很僵硬。他说,不知道。夜彤还想继续,他全沉默,很坚决的不愿多说。渐渐的,夜彤不再提及,只有力南他自己知道,里面,有一段往事。
不知道那时他几岁,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关于生日之类的事,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因为那时,他的拳头不够大,个子不够高,力气也很小。也是在春天,阳光很温暖,还有诱人的食物散发出甜甜的香味。力南舔舔干裂发白的嘴唇,喉咙里一阵苦涩——他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胃里寒冷荒芜。终于,昏在小巷里。
后来,有人给她东西吃。具体是怎样的情节,力南回忆不起来,那是个小女孩,手里捏着一只小皮球,粉嫩的脸,清清亮亮的两只眼睛,里面水粼粼的。她的嗓音清丽柔软,你很饿吗?那我再去给你拿吃的,你等着哦。声音轻松的穿破他的耳墨,钻进他心里,活络了血脉。
当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好人!力南闭上眼,太阳徐徐照在身上,好温暖。小女孩却迟迟没有出现,小巷口里传来嬉笑声,还掺杂着哭声。力南脑子里闪过一道光,是那个小女孩,拔腿往出声的地方跑。好几个长的比他高大的男孩子在抢她的皮球,她不肯松手,头上漂亮的羊角辫被拉散了,脸上湿漉漉的。
可是,那些可恶的男孩不管她怎么哭,怎么求,就是不肯放弃抢她的皮球,她被推倒在地上,哭声止不住的喊出来。力南明知道他打不过那些男孩,还是出手了。他冲过去,从他们手上一把抢过皮球,抱在怀里,死死不肯放手。任那些人打他,踢他……
忽然,他觉得额头上有什么液体流出来,有个人慌乱的喊,出血了……接着,一个个手忙脚乱的跑开。他摸了一下额头,红红的,粘粘的。好多血。天旋地转,力南嘴里喃喃的念,皮球,皮球……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恍惚中,有人在喊,哎哎……他很想睁开眼,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得有个软软的身体靠过来,拿什么擦他的额头,好香,然后又消失了。他好象开口求他不要走,头却炸裂似的疼,顿时一片黑暗。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额头上有干涸发黑的血渍,小女孩和皮球已经不见了,日子什么都没变,只是,他的额头上多了一道疤痕。
【算作结局】
力南开朗了许多,不似以前的寡言,眉宇间多了些从容以及淡定。他把夜彤父亲交给他的公司打理的很出色,对夜彤更加的呵护。夜彤很惊讶他的改变,更多的却是欣喜。她像所有待嫁新娘那样憧憬自己美满幸福的婚姻,只是,她不知道,力南的心,对芷艾生出另一番柔情,丝丝缕缕。
力南经常开车去山上,与芷艾在一起是件非常惬意的事,她恬静,并且聪颖。每每与她聊完天,力南都觉得这个世界是安宁的,无比透明的干净。他看着阳光下沾满金色光辉的芷艾,有种想把茶杯里的水倒出,混成另一种味道。
夜彤头天晚上紧蹙的双眉还印在眼前,她说,力南,爸爸今天问我,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力南的心里一阵凛然,他说,夜彤,这几天比较忙,等我完成手上这件案子,在谈好吗?夜彤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出声,只是咬紧嘴唇。力南别过脸,不愿看她委屈的神情,在他的脑子里,芷艾波澜不惊的脸浮了上来。
芷艾,我,我同你说件事好吗?没等芷艾回应,他急切的说,其实,我——
力南,对不起,今天我有点累,想休息了,要不,明天再说吧,就这样。芷艾终是把他蓄谋一晚上的话堵在嘴边。纵然有千万层失落,力南努力的掩饰,他说,那好吧,正巧公司也有点事,我回去处理一下,明天再来。
芷艾没有送他,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力南回过头,时间尚早,阳光是直接而热烈的贴在她背上。只是,力南忽然觉得那背影透出一股悲伤,炎炎的太阳都趋不走的凉意。
影子在地上翻转快一个弯。力南心不在焉的坐在办公室,手指无意识的转动钢笔。他还在想夜彤与芷艾,还有明天要说的话。只是,他不知道,芷艾把这个权利夺走了,悄声无息。她替力南选了一条路,只此一条,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走下去。
太阳最后一点影子将要消失的时候,力南点开邮件。邮箱里显示一封未读,来自芷艾。时间是他离开后不久。
力南: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也许我已经在另一个国度,或者是离开的路上,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要离开你。去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本来,这次回来是看看我爷爷就走的,没想到,你竟然是爷爷的病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个小女孩和皮球。呵,或许你是忘了,为了帮我抢回那个皮球,你被那么多人欺负,还流血了,额头上多了一道疤,这是我一直都内疚的。所以,当爷爷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决定留下来,治好你心理的病。你领悟的很快,走出出身这个囚笼。我觉得很开心,多年前的内疚,总算可以减轻点。
我一直都能感觉我我们之间的变化,曾经也很惶恐。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我们,终究是要错过的。你是茶杯里的水,要么消散,要么变成茶。而我,一直都不是饮茶之人。不管你承认与否,你已经融进夜彤的生活,只是偶尔会出现迷惑罢了。但是跟时间比起来,那些不过是很小的一段,很快就会被消忘的。
原谅我,临走还对你撒了谎,原谅我用了不可能再有的明天。飞机下午五点半起飞,再见,力南。
芷艾
原来,他听到的不是“哎哎——”,而是“艾艾——”,她的名字。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力南伏在桌上想,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呢,难怪她让我先走。芷艾,芷艾——力南在心里一遍遍的念,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身体一僵,随即重新松弛,芷艾,既是只爱,也是止爱。爱,到此为止。
窗外有飞机飞过,极驰的声音,像细鸣。力南扭过头,眼睛一直盯着飞机,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忽然,眼泪落下来,湿了满面。最后一丝阳光映在他脸上,金红色的模糊。他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放在耳边,那边很快有人接。他说,夜彤,婚礼定在什么时候,你决定吧,还有,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一起去试婚纱……
那边是夜彤欣喜的声音,力南拿着手机的手缓缓的下滑,夜彤控制不住的在电话里计划婚礼。她没听出力南声音里极力掩饰的沙哑,也没看到力南脸上一颗颗滚烫的眼泪。黑暗袭来的时候,只有手机里夜彤传过来的机械电子声,却满是她幸福的味道。
本文已被编辑[纯白陰影]于2007-3-31 14:03:4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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