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浅笑嫣然,对我说,等你有宝马的时候,再来见我吧。
我说,你爱的是宝马,而非宝马里的我。你放心,我会开着宝马,上了你再甩了你!
她嘻嘻而笑,你真傻,我只不过想刺激鼓励一下你。等你开宝马,我都开大奔了!
这让我想起穿梭于尘世之间的两段爱情,它们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维,我气急败坏,对着她吼:我开我的拖拉机,你坐你的法拉利!
【一】
我是作家,图书策划师。身居福建。
伊棉棉。北京人。在我人生最落魄的时候,我邂逅了她。
那年,我写书的稿费被出版社拖欠着,策划的书又因为三角债的缘故没有拿到书商的报酬。这对于我这个崇尚“月光”的前卫消费观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除了交房租与宽带,大多时候我只能吃泡面。
伊棉棉是我的“粉丝”,是法学与经济管理的双学士,也是律师。和她的相识源于她博客上对于我文章的评论。知音难遇,我欣喜地加了她qq,于是开始了天南海北天文地理的聊天,我们互为知己。她知道出版公司欠了我的钱,到期了也没有给我。于是她决定帮我打官司。
她说,你是个有才华的男人,而我是个容易被才华杀死的女人。
我欣赏她的坦诚,在没有很好的选择时,我听从了她的意见:打官司。因为不是刑事案件,我只要给她相关证件,身为律师的她就可以出面。
她说服我去北京发展。
北京?或许真如她所说,北京更适合我的发展。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现我似乎爱上她了。她的犀利直率,她的美丽大方,她的热情真诚让我终于放下自己男人的尊严,决定去北京,接受她的支持和资助。
凑足路费,我终于踏上北上的列车。我和这个城市挥泪而别。和这个城市的曾经沧海挥泪而别。我正在实现一个男人的尊严而狂飙在属于自己的一辆极速列车上,这条路延伸向天堂与地狱的交界的神秘所在……
【二】
福建与我而言,是个伤心地。
爱上那个女人,也许是我骨子里极端的成分作怪。我无法抑制地迷上了网上虚幻的她,说着心荡涟漪的情话,一条条滚烫的信息作势能把手机点燃。可我们彼此约定永远不见面,把美好延续下去。
她是个生活里绝对不能缺少爱与刺激的女人,她追求与渴望那种刹那即永恒的爱情。她坚信一见钟情,她说,若是爱,在看见的十秒内就爱了;若不爱,培养十年也没有用。她顽强地依赖着直觉而生存。我不敢见她,仅仅害怕在见她的一刹那便永远失去她,更何况,她两年前就已结婚。
十月一日是我的生日,我无意提及。她要去了我的地址,说给我邮寄礼物。令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当日就出现在我的面前。看见她的刹那,我像被钉子钉住,不能动弹,心里充满了喜悦,又忐忑不安,惟有傻笑。她告诉我,明知道是错误,却忍不住千里迢迢跑来这个城市与我相爱。我想去拥抱她的手指僵持在空中,那一瞬间,我意识到爱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相拥而泣。
如果爱情只有七天,我们会怎么过?我问她。七天是她停留在这个城市的期限。她说,从今天起,每一刻我都是爱你的。我爱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根头发,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拥抱和每一次接吻。
那七天,是我最甜蜜的时光,日日艳阳,夜夜笙歌。我们抵死缠绵,然后痛彻心扉地相拥而眠,相拥而泣。她说过,假如我做了什么,也只是希望你好,因为我的确爱上你了。我们在深深的夜色里唇齿相接,绝望得像两个即将死去的病人。是的,我们都病了。我们的身体里没有杀毒软件,也没有防火墙,我们都种了一种叫做爱情的病毒,而且已经病入膏肓了。
第七天终于还是来了,一起床,就发现她像故事里的灰姑娘坐上马车消失了。电话已经关机,网上的留言也没有回复。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来得突然,去得杳然。留给我的只是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抱枕和那抱枕上她飘渺的体香。
至今,这个抱枕还放在我的床头。看着它,就会想起她。有激情沉淀后的温柔与祝福,有萍水相逢的浓情蜜意,但更多的是遗憾,深深的遗憾。
我至今不肯提及她的名字,因为这个女人在我心中已然成为无法抹去的盲点。一提就痛,一想就悲。更重要的是,我爱上了伊棉棉,她让我看见了爱情的曙光……
【三】
伊棉棉来火车站接我。没有过分的热情。我们聊了几句关于天气关于城市的话题。
一切很自然,她比我想象得好。高贵大方,比视频中更温柔也更有气质。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所有的词语都过于笼统与贫乏,只能用“好”来形容。
我跟着她来到她帮我租好的房子,她没有走。在双人床上躺了下来。她睡着的样子像一只慵懒的猫,让人怜惜。许是累了吧,一躺下就睡着了。我只好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我轻轻地帮她掖紧被子,她睁开眼,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见她醒来,我条件反应地说,你怎么不睡了?她浅然一笑,哪好意思睡啊!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呢!这和我刚才的不好意思正好相通,我们会心一笑。
我脱了外套挨着她身旁躺下,脚感觉着她的脚,身子紧贴着她的身子。她身子很热,我的心跳很快,转辗难眠。
我隔着被子搂着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她很忙,但是经常在忙完后,她非要拉着我一起聊天到晚上三四点才睡觉。我对她说这样不好,有黑眼圈了,不漂亮了。可她说她舍不得睡。慢慢地我们就开始不像朋友像情人了。
几天后,我搬进了她家。
仿佛是一场梦。忧伤的洪流裹着生活继续向前,在别人眼里看上去很美的我,却逐渐地感受到自己在失去尊严。
【四】
到了北京,我才知道原来律师只是她的兼职,实际上她是有着16万的年薪的传媒公司的策划总监。她频繁地和上市公司的管理高层打着交道,飞机飞来飞去的,帮着大公司策划一些项目。
她总是很忙,只偶尔回家来看看我,或者我去她公司,临时和她吃过饭聊天。
我一个人住在她大大的房子里。她帮我买了笔记本电脑。我一边写字一边找工作,和作者书商吃饭泡酒吧。我的钱很快就用完了,可是投去的简历都没有回复。她开始帮我规划我在北京的生活,默默地往我抽屉里放钱,两千两千地放,虽然对于年薪16万的她不算什么,可对于我这个仪表堂堂的七尺男人来说却有说不出的屈辱。
伊棉棉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可她把我看得比事业更重要。她说女人也一样希望在背后默默扶持一个人,把自己所爱的男人扶到前台去。
我爱伊棉棉。真的爱。可是这个天使真的降落在我身边了,我却不敢直视她灼灼其华的身影。多年的文字工作让原本心思细腻的我更加敏感更加患得患失。迟迟没有公司通知我去面试,稿费又来得如此之慢,我的压力越来越大。放在抽屉里的百元一张的人民币,红花花的晃得人眼疼,心更疼。
我不好意思老用她的钱,然而不用她的钱我就没办法在北京生存。我想我该是离开的时候了。纵使北京有着得天独厚的政治经济优势,对于我这个出了写作和策划图书之外一无是处的男人来说,又有什么诱惑力呢!
可我爱她,我也曾经爱过,知道爱的辛酸和心痛。我也明白我的离去和当年那个女人的不辞而别是一样的让人难以承受。伊棉棉的工作已经如此辛苦了,我又怎么能给她爱的打击呢?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爱错了人啊!
纵使有千万条理由留下,纵使再爱她再怕她失望,在尊严感越来越稀薄和失望越来越浓密的时候,或许我只有逃之夭夭。只有逃之夭夭,才能避免她灼灼其华的逼近吧。我终于还是对她说,我要回福建了。
她说,你既然来北京就不要轻易放弃,这适合你的发展。我说我回去写字,她说写字也可以北京写,这文化氛围好。我说我还是想回去。
她问我有没有车费。我说没有。她赌气,我没有钱借你买票,你把电脑卖了吧。我说,我只是告诉你我要回去了,没有向你借钱的意思。她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如果不回去,我可以一直支持到你独立,不管有多久。可是生孩子能生到一半就收回去吗?说出去的话也一样。我固执到死。
最后见她是在火车站,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她去送我。我发现她又变好看了,想起和她有过的拥抱与缠绵,我眼眶湿了。我哽咽着说,我走了,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不要想着我了,北京比我好的男人多得是。
她背过身去,喉咙沙哑地说,是啊,天下何处无芳草啊!你走吧。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还龇牙咧嘴地对着我笑。
我伸手过去要和她做最后的握手告别。她一把拽过我,紧紧抱住,双手死命地扯着我的衣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的声音很大,车站很多人都回过头来看,可她一点也不介意。她抱住我的脖子,深深地咬住了我的耳朵。她身上的气息让我一瞬间失去了本能的痛觉,开始感觉到痛时,她已经松开我飞快地跑了……
突然有些难过。拽着回福建的火车票,我手心直冒汗,脑子里一片茫然,我该何去何从?选择屈辱的寄人篱下的爱情?还是选择一个没有爱的冷冰冰的城市?在福建,我又能生活得何等有尊严呢?我,一个三十出头的七尺男人,望着自己深爱的女人远去的背影,无声地哭了……
我还是回了福建。我感动伊棉棉为我做的一切。可是,男人,她真的会爱没有尊严的我吗?爱情没有伤到我,但我却被失落之蛇紧紧缠绕、噬咬。
“男人都喜欢给自己的离开找借口。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拼了命也要把她娶家去的。”伊棉棉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里这样写。我该怎么回复呢?在北京那三个月的甜蜜里,我面对着的是更多的消失和告别。一切如浮云般,悄悄地相聚又烟消云散,最后遗忘殆尽。
“我开我的拖拉机,你坐你的法拉利!”这样对爱,可以吗?
电子邮箱里,伊棉棉的邮件,还有那些不早不迟正好在我背上行囊那天发出的面试邮件,它们裂开嘴正放肆地对着我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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