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辆汽车从身旁的柏油路飞驰而过,路上坑洼如水塘般的积水,像长了巨大翅膀般向我们扑了过来,远去汽车的车窗探出司机幸灾乐祸的笑容。
自行车畅快地洗了个泥水澡,车篮子里我们交换的书,也幸福地洒上了斑斑点点。而狼狈的我们除了无奈之外,唯有相对苦笑了。
你说,一年前的七月,你同样被命运之神浇了一场凶猛的人生瓢泼大雨,一番哆嗦之后,你便被命运扔到了这里的绿色营房。
我说我不一样,我更像那只从校门探出头来的呆头呆脑的小鸡,命运之手一把扯住我的脖子,便把我扔到一个小山包上,那个竖着一杆飘飘红旗的破旧院落,一个声音对我说:“喏!你就在这里。”尽管脖子被强悍有力的手捏得发麻、生痛。我都无睱顾及了,于是我便像石头般落在了这里。
(二)
窗外的雨依旧不停地嘀嘀答答,百无聊赖的我向着窗外扔石子。养过水仙的那个花砵正静静地端坐在桌子上,一颗颗光滑细小的混圆,曾是我在河滩上捡拾归来的。
一颗颗的石子,由窗内飞到窗外,砸落在一片片宽大的芭蕉叶上,芭蕉叶无辜地承受着袭击,发出一声声闷闷沉沉的呼喊。
邮递员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我奔跑到屋外,星期日的校园真静。我跳过球场上一块块明亮如镜的雨水,拿出起当日的报纸和你的来信。
像一位朋友的来访,心情开始变得晴朗明亮。急急地拆开你的来信,边走边阅读着你。
你说近段时间工作不是很多,闲着的时间居多。不想聊天、不想打牌、不想看书,常常望着营房外的青山,望着窗外斜斜编织的细雨,会想家,想家中辛苦的母亲、卧病的父亲、不太懂事的弟弟,还有那把握不定没法预测的“明天”。烦躁得如困兽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冲到空旷的篮球场上打一场区雨球。你说,真的!运动可以驱逐寂寞和烦恼......
我用笔在纸上沙沙地应答着你的话语。
我说,当那放晚学的钟声响起,那轮如血的残阳,一步步向西山沉落的时候。空落落的校园只剩下一个我,这个时候我会拖起那把泛着黄色光泽的竹梯,架在围墙,爬上高高的墙头,然后静静地呆坐在那里,看着天边的云彩、远处的青山、弯曲的柏油路、浩荡的江水,任由如烟般的思绪幽幽升起、飘拂、吹散。
夜的幕布降下,锁上那扇破旧的铁门,拉亮一盏盏桔黄的灯,因为在这寂静的夜我需要它们为我壮胆。
我说我不想家,我是怕回家,我害怕看到一双双哀愁的眼睛。十九岁姐姐的音容笑语全都镶嵌在家的每一个角落里。
至于“明天”,它的脸上竖着一扇厚重的门,门前散发着氤氲浓烈的雾,沮丧的是我们都缺乏悟空的金睛火眼。
桌子上堆叠的参考书,只让我感到汹涌的悲哀。它能砌一条穿越“明天”的隧道吗?它能搭一条通向“明天”的桥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三)
那天,家访回来的时候,经过了一处断崖,据说,那些厌倦了尘世的人都热衷把这里当作最后的归宿。经过时,我居然没有恐惧,我把自行车放在一旁,探头往下一看,高、怪石横生,几棵低矮的杂树和淡绿的青草。除了有一点眩晕之外,没有什么可怕的,在信里我对你说,那些灵魂并没有依附在岩石上,真的!
没想到几句无心之言,你却记挂着。
清晨,乳白色的雾岚还在山野上缠缠绵绵,早起的鸟儿已经在树林里演示着它们宛转的歌喉。校门外的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我正在来回地奔跑着。严重的神经衰弱像魔鬼般折磨着我,为是不使自己的脑子“坏”下去,为了不使自己陷进“疯”的边沿,我听从了你的建议。
你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站在不远处的竹林下,看到我,远远地对着我微笑。你的突然来访,至少让我觉得愕然。
站在我面前,你还在不停地喘息着,我想你是跑上来的。
“没事吧?你?”
你的问话让我感到奇怪,“我,没什么事呀!”
你说:“断崖!”
我恍然大悟。我说:“我怎么会呢?”
花季的姐姐在歹徒的蹂躏后惨然离去,已经使活着的亲人痛不欲生。我又有什么权利选择做一只飘飞的灵魂?
我说,我没事!
你年轻的脸绽放着灿烂的笑容,“那我走了!”
我知道你是请假匆匆跑出来的,部队那条警戒的“高压线”还明晃晃地悬挂在你头顶的上空。
(四)射击训练那天,刚打完枪,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看到靶子那边打着旗语报环,我问身旁的教官,我说我得了几环?没想到他只是盯着我笑,我说到底几环?年轻的教官做了个0手势,我说不会吧?我的靶会躲避子弹,让大山当了替罪羊!我用轻轻的微笑掩饰着我的尴尬。
“还笑、还笑,战场上你早已不会笑了。”
忽然觉得他说话的神态很像你,不知道你在学校里怎么样了。
忽然很怀念那段在小山村的日子。
晚修的时候,我在信中写道:在人生最无助、最暗淡的时刻,我们曾经从心里伸出自己的手,可以说得上是携手走过。如今,我伸出手,穿越地域空间,静静地等候着,你还会紧紧地真诚相握吗?
你的来信很快来了,洁白的信纸只有一个字:“好!”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7-3-29 15:41:5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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