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想在春天能看到飞舞的蝴蝶,正如我希望夏天能吻到腊梅的醇香。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会在春天里寻觅蝴蝶的身影,以便将它们童话般地种进我梦幻的天国。
上天一直眷顾着山间的溪流,让它们拥有丝绸一样柔软、剔透,还会吟唱的腰带,同时也呵护着我一颗包涵无限遐思的童心。当我脱下厚厚的棉衣,看到燕子从南方飞回来的时候,我便看到了美丽的蝴蝶。
于是,我扎着半角辫,背上背篓,拿着镰刀,以割草为名朝那簇拥在绿叶上的蝴蝶跑去,好一睹它们四处飞舞的壮观。当我一步一步靠近,它们却毫无逃跑的迹象,我趁机伸出双手,想捉一只放在手心仔细观察。岂料,当我触摸到它们的身体时,才知道那是一朵朵小花,浅紫色的花瓣上托着深紫色的花蕊,像极了展翅的蝴蝶,只是它们比蝴蝶多了些淡淡的香味和露珠在上面呈现的晶莹。我没有为此而失望,反而高兴得手舞足蹈,因为我从未见过这紫色的海洋。它们竟也在田野里迎风踩起了高脚,扭起了秧歌,释放着乡间艺术家的风采。
女孩爱美,自然爱美丽的花。当我把青草割满背篓,回家的时候,便摘了几朵插在辫子上。一时间,我竟觉得自己是世上最美的小公主。回家放下背篓,我欢欣地走到正在做饭的奶奶跟前,说蝴蝶停在我头上不肯飞走。她笑盈盈地说:“傻孩子,你怎么把蚕豆花扎在辫子上啦。蝴蝶可是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才会出来。”从此,我知道了这些花朵的名字,也盼望着它们能多开些时日。
然而,愿望往往又抵不过自然规律。不久,那些花便匆匆谢幕,把登台的机会让给了豆角。当小船似的豆角载满了胀鼓鼓的豆粒时,奶奶便开始把它们收割回来。剥开那一层略微苍老的表皮,便会露出珍珠似的光亮的蚕豆。看着它们调皮地如同跳水运动员似的以优美的姿势落进早已备好的瓷碗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问奶奶蝴蝶是不是由蚕豆花死去后升上天堂后变成的。奶奶回答说蝴蝶是动物,而蚕豆花是植物,它们完全不是同类。
后来,蚕豆又在奶奶的双手下变成了许多美味。有先煮熟后再用调料炒制的回锅蚕豆,还有用小竹签串起来放在柴火里烧成的蚕豆串,也有用它垫底的蚕豆饭。那散发出来的香气,让人大老远就能嗅到,如同蝴蝶喜欢美丽的鲜花,而久久地索绕在鼻间。除了做种子外,为了便于四季都能吃到蚕豆,奶奶还会把剥出来的豆粒用一个大簸箕晒在屋外的院子里,直到它们由翠绿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才收进预备的小坛里。每当夏季炎热的时候,爷爷总会让奶奶炒一碗回锅蚕豆,煮一锅青菜稀饭,即消暑又解谗。奶奶总是乐呵呵地笑爷爷,说他明知牙齿不中用,却偏要让它们受罪。爷爷则假装艰难地咬着蚕豆,逗我们开心。我则喜欢夹好些豆粒放在碗里的青菜上,一颗颗地排列着,想象它们还是紫色的小花时那可人的样子,最后又狼吞虎咽地让它们进了我的小肚皮。吃完后,我又开始在院坝里快乐地旋转,因为那时我总以为我与蝴蝶一起在飞舞。尤其是在晚上,我总爱做美丽的蝴蝶梦,梦见自己变成了拇指姑娘,坐在紫色的花瓣中央,为它们唱歌,给它们讲人熊的故事……
现在,蚕豆食品的品种越来越多,怪味蚕豆、麻辣蚕豆等进驻大小超市。然而,我却未曾因它们吃到嘴里而体会到它骨子里的香味,更未因此而想起那些美丽的蝴蝶似的花朵。
直到春节回家,通过车窗,满山的淡紫映入我的眼帘,我才猛然间回味起多年来未曾有过的情愫,竟激动得热泪盈眶。我仿佛看见田间那个身着花衣裳的小姑娘正在往辫子上插着蚕豆花……我激动地按下相机快门,最后将它们打印后,装上相框挂在我的房间里。
每当我在外想念逝去或健在的亲人时,每当我感到岁月匆匆时,总会静静地看着墙上那些花朵惆怅。其实,我无需为时光的流逝而伤感,也无需为亲人的离别和逝去而伤痛。因为只要看到它们,我便能在夜晚重温幼时的蝴蝶梦,见到春天里舞动的彩蝶,它们正是时间的缩影,亲人的化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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