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喜欢看央视的“动物世界”，大自然里多姿多彩的动物生活妙趣横生，令人为之开怀。但少不了的，也总有一些弱肉强食的场面，使我心有不忍，如豹子追上了那只发足狂奔的羚羊、老鹰抓住了那只舍命逃亡的野兔、几只野狗或者几只狮子联合谋杀那只被隔离在牛群之外的老牛。即使从近镜头看到的昆虫之间的杀戮与吞噬，也充满了血腥。赵忠祥用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告诉我们，弱肉强食，这是自然界生存的不二法则。

十五年前，我刚刚走出校门，参加工作。那时候单位讲究福利，逢年过节，分什么福利成为好单位和坏单位的一个重要标志。第一次过中秋节，说是要分猪肉，新鲜的。我一看才知道是活猪。杀猪的瘸子老孙手脚利索地将杀猪刀从猪脖子里捅进去拔出来，鲜血四溅。见猪嚎叫不止，他就又一刀捅进去，然后搅和几下。那情景看得我心惊肉跳。当最后看到那只猪被刮得干干净净，然后吊起来剔骨头的时候，头皮就一阵阵发麻。

第二天分鸡，也是活的。经过抓阄，我分到了那只最大的芦花公鸡，遭到了大伙的连声赞叹：既赞叹那只公鸡雄壮，也赞叹我的手气兴旺。然后大家纷纷从办公室拿出剪刀或者刀片杀鸡，那时候我在单位上自己做饭吃，就也拿出菜刀杀鸡。第一次杀鸡，难免心怀恐惧，根据老师傅的指点，我掐起翅膀捏住鸡冠——鸡喉咙里的声音使我的手哆嗦不已，我几乎是半闭着眼将鸡脖子上的毛拔去一些——但终归是经验不足，也没将刀磨快点——拿刀来回割了几下，皮都没破。鸡痛得要命，边挣扎边发出更大的呻吟，我手一松，那只鸡就蹿了出去。于是好戏开始了：我抓着菜刀在后面张牙舞爪地追，那只很漂亮的大公鸡就在前面扑棱着翅膀拼命跑，而别人已经将鸡毛褪的差不多了。他们一边清理着鸡毛，一边看着我和鸡赛跑，笑得前仰后合。在哄笑声中，我红着脸，猫着腰，脚底下几次绊蒜，同时心肠慢慢硬了起来：看我抓住你怎么收拾你。我跟头把式地追上，一把抓住它按在水泥地上，手起刀落，那只鸡的脑袋就搬家了。

人们总结出一句叫狗听来很是温馨的话：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然而这些人类“最好的朋友”一定不知道这实际是一个弥天大谎。因为人们常在说，狗肉很好吃。我小时候就看见过小货车拉了一车狗去饭店，狗朋友们腿被捆着，有的嘴也被用铁丝绑起来，不仅跑不成，叫的权利也被剥夺。它们一个个探着头向我张望，目光安静而凄凉。旁边草席底下还露出一只支棱着的血淋淋的狗腿。但我知道狗是决不吃狗肉的，无论多么饥肠辘辘，如果有人丢给它一块狗肉，它凑上鼻子闻一闻，绝对会扭头走开。因此我知道了狗的生存底限是，饿死不吃同类。

对人来说，情形似有不同。慢慢长大后我知道，人整人、人治人、人败坏人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出卖朋友、同时连自己的灵魂一起出卖的事情很多，见怪不怪，据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这样的现象尤其突出。人杀人也是司空见惯，去看二战记录片，就可以看到人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情景。甚至，人吃人也是自古有之，简直成了传统。《公羊传·宣公十五年》载：“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指的是春秋时宋国被围，城内粮尽，百姓交换子女以当食物，简直骇人听闻。其实，“人相食”这个词在史书上并不罕见。因此现在虽然工资不高，距离小康的路还很漫长，也体验了不少的人情冷暖，但我依然很庆幸：我至少没生在那个人之间互相屠戮甚至互相当饭吃的年代。

然而，昨晚居然看到了一篇关于“婴儿汤”的配图文章。我没研究过法律，但我认为这是犯罪，并且觉得这事不大可能。可我实在不知道那些照片是怎么弄出来的。文字内容没多看，因为那几张照片已经首先撞进我的眼睛：一个煮熟的婴儿，五官清晰，被煲汤煮熟放在餐桌的盘子上，旁边一男子在正大块朵颐，表情自然。我掩面伏案良久，觉得盛在盘子里的那道菜简直就是我自己。

我有个很和善的朋友，很少发脾气，遇到生气的事情总是咧开嘴笑，这样一个人很适合去幼儿园当叔叔。然而他当过兵，也做过武警，还干过刽子手----就是对那些死刑犯执行枪决，这是我很难想像的，我总认为那些刽子手应该是满脸横肉。他有一天同我讲起过他那时候如何执行枪决：把绑好的犯人蒙住头，带到刑场，两人从背后反押着，一人拿枪——他就是拿枪的人，然后冲着后脑勺开枪。他说，最好的刽子手一枪打下去，犯人瞬间死亡，感受不了很大痛苦，而且很重要的是，面部受到的破坏最小，基本不毁容。我啧啧连声，他说，该出手的时候不出手，那是妇人之仁。我很受鼓励，觉得我对待这个世界过于仁慈，于是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心慢慢硬起来。

有一种患病率和死亡率非常高的疾病，叫做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实际就是冠心病。引起的原因除性别、年龄和家族史外，最主要的是饮食习惯和吸烟----现在我怀疑我也得了此病，但肯定不是这些原因引起。

二00七年三月二十五日下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