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

秦淮河。夫子庙。文德桥。

月圆。风轻。人只。

三个月亮写意着如画的江南夜晚，桨声咿呀着古老的谣曲。雪无痕静静的伫立在桥头，怀里搂着刚在咸亨酒店喝醉了的剑。

酒不醉人景醉人。

一个月亮突然碎了，如同一个梦境碎成一片片意象。

一个女孩突然笑了，如同一串串银铃，颤了如镜的水面。

一只画舫不知何时到了桥下。

傻瓜，满月有什么好看的？女孩笑道。笑容灿如桃花。说话间，人已随画舫翩然远去。

雪无痕从景中醒来，双目注视着远去的人儿。只见画舫在西边不远的来燕桥旁泊岸，银铃般的人儿凌波步下船头月下泛着银光的人儿入了一处人家。那不正是李香君曾住过的媚香居吗？

去时何事秋风悲画扇。而今人生若只如初见。

雪无痕说到这儿一口喝光了碗里的酒。有些醉意朦胧。起身，窗外，已是飞雪漫天。一片雪白世界。

身居北国的无痕最喜雪。小时侯故乡那纷纷洒洒的大朵大朵的雪花，编织了雪无痕一个个冬天的快乐。此时他正在我亲手搭建的三楹茅屋里，透过窗户看这个雪的世界。

无痕无家。无朋。而我是他唯一的兄弟。从小我们一起看雪花从天空飘落，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一起在雪中舞剑。

记得那时侯他舞起剑来地上一片雪花也没有，他说他的剑叫雪见。雪见喜欢雪，她把雪藏在自己心中，然后杀人的时候，变成血。　血照样如雪花一样，纯洁无暇。

记得那时侯我舞起剑来剑上一片雪花也没有，我说我的剑叫悲情。悲情喜欢雪，她把雪留给大自然，然后杀人的时候，滴血不沾。血照样给雪花一样，回归自然。

自那晚起，雪无痕搬到了乌衣巷住。那里跟媚香居斜对，相距不过几步之遥。

入夜的时候，依然到文德桥上赏月。虽然只剩下两个月亮，而且不圆了。渐渐的月亮变成了钩的形状。

银铃般的笑声突然又响起，钩却未碎。雪无痕转头，银铃赫然就在眼前。蝉鬓流云素，丹凤秋水目。

钩是月儿最美的姿态。银铃般的人儿道。

残缺的美？？？雪无痕笑道。

钩本身就是一种完美。女孩坚持道。

呵呵，姑娘见解果然非凡。敢问姑娘是否即是江湖中传说的月如钩姑娘？雪无痕突然想起道。

就在那一瞬间，不，比一瞬还快，就在那一念间一道光闪过，雪无痕感到脖子上一凉，只听砰的一声，自己在雨花台买的雨花石挂链跌落在青石板上。

姑娘此举何意？雪无痕惊疑道。

假货留之何用？月如钩说完，送给雪无痕两块真正的雨花石。

就是你送给我这块吧？我指着脖子里系着的雨花石问道。

雪无痕从往事中回转过来，看了看我，嗯了一声。接着指着腰间佩带的雨花石说道，还有我这一块，她说这世上真正的雨花石越来越少了，假的却越来越多，越来越真，不容易分辨。就如人心一样，隔着肚皮，无法看穿。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雪无痕又一口喝光了碗里的酒。扶住怀里的剑说，出去活动活动吧。让我再领教一下你的悲情剑。

雪依然在下。院中只有两个人，两把剑。我们俩又像小时侯一样在一起舞剑。突然雪无痕一招袭来，快如闪电，我把悲情一横，抵住雪见的来势。一扭身，飘出丈远，翩然落于傲雪绽放的梅上。

我喊着，试一下这招“一剑飘香”。说话间，剑花狂挽，冷香飞上剑头。

雪无痕一式“万流归宗”，眼看就要破了我这一招，悲情就要跟他擦肩而过。谁知他的身影一晃，悲情没入心间。

雪无痕像断翅风筝一样直直的坠落雪地上。

我忙扶住雪无痕。只见他脸色已是苍白如雪。

我要去找大夫，他摇摇头，不用了。

都怪我，不小心……我自责道。

不怪你……是我……技不如你。我今生有你这个兄弟，死而……死而无憾。只是……只是……雪无痕断断续续说道。

只是什么？

只是月如钩……下个月要来此寻我。我怕……她受不了……对你不利。你千万不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就说我染疾而死好了。

不行，我会如实告诉他的，就算她要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说完，我感到雪无痕的身子颤了一下。

不……那样我会死不瞑目的。答应我……好好照顾她……雪无痕吃力挣扎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瞪着我，我含泪，点点头。

雪无痕身子又颤了一下，双眼永远的合上了。嘴角挂着笑容。

一个月以后，又是一个下雪的日子。我的真水堂来了一个女人。银零般的女人。如钩的女人。我看见她，就想起了雪无痕，想起了一个破碎的月亮。

我不能骗她。

果然，当她知道真相后，花容大变。

如雪无痕说的那样就在一瞬间，不，比一瞬还快，就在那一念间一道光闪过，月如钩的月如钩已然刺入我的胸膛。

你为什么不躲？？？月如钩看着我脸上的笑容，问道。

我为什么要躲？？？我欠你的，欠雪无痕的。说完，我倒下。

哈哈，哈哈……我听到一阵狂笑声。

很熟悉的声音。我惊讶，不可能。

楚留香啊，楚留香啊，你终于败了，败的很惨。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是他，是他，雪无痕！！！我看到雪无痕笑的很狂，很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我问天。

问我吧。我好心，让你死得明白点。还说你是天下第一智者，我看你就是一个大笨蛋。我其实并不是真的雪无痕，真的雪无痕早已经不存在了。雪无痕笑道。

我猜是这位月如钩姑娘下的手吧？我恨恨道。

不错，正是本姑娘。那个雪无痕真是笨，被我一下子就迷住了。我杀了他之后，针对你的人性弱点，与无心人筹划了这个瞒天大计划。他的心是在右边，所以才故意挨你一剑。月如钩得意地笑道。

我什么都明白了。你们纳命来。还我兄弟命来。我起身，拔剑，出招，杀人。

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已经刺中你的要害。无心人睁大眼睛，惊奇道。

你以为只有你中剑不死吗？看这是什么？我拿出他送给我的雨花石，只是已经碎了。现在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把雨花石挂在脖子上，而不是像你一样系于腰间。

不可能，不可能，你这样说，你早就识破我的身份了？？？无心人更加惊奇道。

不错。就在你说雪无痕买了块假雨花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因为雪无痕是玉石大家传人，不可能连小小的雨花石都分辨不出真假。无痕，我给你报仇了，你听见了吗？？？我喊道。

漫天都是雪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