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又是桃花盛开的三月,你是否还记得你家后院的那片桃林?多年浪迹他乡,你是否还在心底保留着桃的记忆? 江南的三月,不管是天清日丽,还是春寒料峭,桃花总是如期开放,只是你家的房屋早易其主,卖给他人,我只能隔着院墙,踮起脚跟,看那曾经的桃花。“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时过境迁,平添无限感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那年春天,你披上嫁衣远嫁他乡,你家后院的桃花开得格外明艳,而阳光也一反往常格外明媚。远看桃花如浮在空中的红云,轻盈而飘渺;近看,朵朵桃花张着质地透明而厚实的花瓣,粉白中透着绯红,如初生婴儿的粉脸,又如含春少女的面颊,清新而又妖娆。你依偎着你的如意郎君,一股幸福的清泉从你的眼神中汩汩地流淌出来,爱情让你如此美丽动人。我在花下帮你整理嫁妆,我对你说,你在桃花开放的时候出嫁,会幸福一辈了的。桃是幸福吉利的象征,古代有削桃木为符,可以驱邪避瘴,逢凶化吉。我们家乡把桃枝当作护身符,夜行的路上父母把一束桃枝轻轻地放在婴儿的襁褓中,幸福平安就如春天的脚步紧紧相随。而桃花更是美好爱情的象征,《诗经》中有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有了远古先人的祝愿,你还会不幸福吗?你也满怀信心地说,你会做一辈子幸福的小女人。
当你的婚车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之外,我又回到了你家后院,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院子一下子变得清冷了许多,你母亲正坐在桃树下抹眼泪,她实在不忍心独生女儿远嫁他乡,其实我也为自己多年挚友的离去伤感不已,相对无言,我徜徉在桃林里,树上繁花依旧,而树下已落英缤纷,伸手接住一朵朵飘落的桃花,悚然一惊,世上还有什么花像桃花这样易开易谢,恰如滚滚红尘?多少个春天,我们在桃花簇映中琅琅背诵,“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桃红复合夜雨,柳绿更带春烟”、“桃花一蔟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蕙兰有恨枝尤绿,桃李无言花自红”……桃花带我们走进了诗的世界,桃花因沾着氤氲诗意而变得更加清香怡人。多少个夏天,我们坐在桃树下大口嚼着新鲜甜美的桃,吃得直打饱咯,急得你妈直说,别吃太多了,会涨坏肚子的。我们就起身,到桃林里闲逛,摘几片草叶,吹几个哨声,闻几缕果香,听几声鸟鸣,一个季节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过去了。而仿佛就在瞬间,你我已天各一方,一切已成过往烟云。
再见你又是在一个桃花盛开的时节,你眼中已没有了那股幸福的清泉,眼神变得迷茫,一如窗外迷朦细细雨,你太看重爱情反而被它深深地灼伤了,这些年来,你除了感情,就不曾拥有过什么,当那个男人打破了你的爱情童话,你就像被抽空了丝的蚕壳,一无所有。望着外面雨中略显凄迷的桃花,我明白了,爱情并不总是繁花似锦,也有凄风冷雨,就像《红楼梦》中宝玉和黛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什么要来一个宝姐姐呢,而且宝姐姐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害得林妹妹凄凄惨惨地荷锄葬花,悲天怆地地吟道:“花谢花飞飞满天,严刀霜剑总相逼……”最后应了一句老话,红颜薄命。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做一片追逐爱情之波的桃花呢?迷失了自己的爱情就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虚幻得无可追寻。
最终你还是携着年迈的父母远游他乡,而家乡也只成了你匆匆人生中的一个驿站,最后连偶尔的驻足也没有了。再刻骨铭心的牵挂也经不起如水时光的浸泡,在红尘琐事中疲于奔命的我们渐渐走出了彼此的心灵。只有在桃花盛开的季节,我才会想起尘封已久的往事,不住地感叹着似水流年,心心默默地叨念:你还好吗?
一个极偶然的机会,我遇到的你的表哥,问了你的近况,才知道你又离婚了,现在还是单身贵族。他告诉了我你的电话, 可我久久不敢拔,我不知道说什么,两次情感的重创,我该怎样安慰你呢,终于拔通了,我用乡音叫着你的小名,你竟然半天不知道我是谁,好不容易你记起来了,而我已叽里呱拉地问了你一大串的问题: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你的孩子多大了?你还好吗?你静静地等我平静下来,你告诉我你还好,不用牵挂,语气淡淡的,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我只是你生命中擦肩而过的路人,我不知道你怎样挂断电话,好久我才回过神来,你是用普通话跟我说话,你已经不会说家乡的方言了,你好像真的离我很远了。
跟朋友说起这件事,内心很失落,也很感伤,人生真是反复无常,难道真像王羲之所说的“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成迹”?可是人生中会有几段刻骨铭心的朋友?又有几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朋友说,也许是你境遇不好,心情很坏,也许是你太好强,不好意思跟我说。是啊,时间太无情,什么不会被它改变呢?后来我又给你发了几个短信,你都没回,春节我给你精心写的贺词也石沉大海,而你的手机也常关机,也许你真的走出了我的心灵。
又是三月桃花开, 真希望你早日走出感情的沼泽地,找到心灵深处曾经失落的那片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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