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生活”很简单的两个字却包括了人生的辛酸，苦辣。有人欢乐，有人愁。而穷人的孩子更早更多地承受生活的重担，小学都没有读完的二狗被家庭的无奈被迫回家务农，17岁时娶了同村的姑娘。如今的他已为人父了。儿子一岁半会叫他爹了。去年与爹妈分开住。自己当家，一切负担都得自己扛着。都腊月二十六了，他还在煤矿上挖煤。现在他正躺在煤矿上窝棚里的地铺上，火烧得正旺，二狗两手紧抱在胸前，满脸的煤尘，看不清表情，只露出一双带血丝的眼睛。他直直盯窝棚顶，不时眨两下。“唉……要过年了，小人〈孩子〉爱过年，大人怕种田，过年……过年……，有钱的年年过，没钱的年难过年！”他叹着气自言自语的。　最近他憋了一肚子的气。过年钱老是没凑足。老板不发工资家里要揭不开锅了。腿伤的病又犯了。更气的是他无意间听见老板说他们这帮人，没文化，好糊弄。想着想着，他气不大一处来，直着身子坐了起来，随手捡根木条狠狠地撬着炭火骂：狗日的老板，三个月都没发工资了，还说老子好糊弄，如果今天还不发一点过年，老子不宰了你才怪。啊……妈的连在鸟腿都跟了子过不去，老子打死你看你痛不痛。他边叫边用拳头锤在煤洞里给荒块　打伤过的大腿。　

二狗——二狗——你婆娘来了〈二苗在外面叫〉。

啊，什么鸡……二狗没说完看见婆娘巧妹从外面走来，他接过巧妹手中的钢钵，不用看，里面盛的一定是酸汤包谷饭，这是地地道道的家常便饭啊。掀开钢钵口上的油了。他用缺口的小木瓢盛着往口里送。你没放油，〈素饭〉怎么没一点油味，二十六了？要过年了？他一连问了巧妹。家里没油了，怕见我死你，老娘就送来，你还不高兴。哦，后天赶校场〈腊月二十八〉发工了没？年货都还没买，老娘看过年你吃个“球”。明天把猪宰了。我今天背包谷打。巧妹气生生地说。二狗吃着饭，气相地“恩”听说狗日的老板讲今天发，明天宰猪你去请老黄、刘二他们。叫老爹把灶挖好，我今天晚上还有最后一班，明天早上回家。哦，借点钱打几斤酒别人来了方便。他吃完饭把钢钵递给巧妹打发走了。

〈二〉

巧妹走后，他又躺回地铺上，睡了大约半小时。肚子又咕咕直叫，刚吃的饭还没填饱。他躺又不是。坐又不是，起来走走。最后在墙角落里拿了个又黑又脏的塑料袋，从里抓出一多洋芋〈土豆〉放炭火里，这时一个甲壳虫从角落里跑出来，他看见了真他妈的晦气。“真是越穷越爱遇到甲壳虫，”老子连过年盘缠都还没有着落，你还来捣什么乱。这鬼肚又不争气。只知道饿。他暗骂了几句。心里又报怨，想起小时候的日子。不知道什么叫愁，过年又好吃的，还有一块多的压岁钱，现在可好，什么都要操心，柴、米、油、盐。老婆只知道要钱。儿子只知道要吃。他妈的人活着为了什么？长大了干什么？他始终想不明白这深奥的问题，正犯疑着，二苗进来了。喂，二苗。说人活着到底为啥啊？他睁圆了眼睛微着张嘴等二苗回答。

二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见二狗烧的洋芋，伸手抓了一个，用手拍了拍。皮都不拨就往嘴里送，哦！我说　二狗，你咋的不明白，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讨老婆生儿子啊。

他想了想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是吗，老子一直都为了吃穿二字忙啊，讨了老婆生了儿子，老子真有种啦。等他回过神时，洋芋被二苗吃了不少，他赶紧伸手抓了一个。望着二苗，“狗日的二苗”。你不会自己带来烧，还不是他妈的怕懒，老子又不是你爹，还靠爹娘过日子。二苗不答话伸手又抓了最后一个。二狗肚子还饿只得把袋子的全都倒在火里，于是两人　边拉家常边吃洋芋。这时老板西装笔挺夹着大皮包进来了，后面跟着监工、班长。二狗递了个洋芋给老板，叫他们吃洋芋。老板说刚吃了烙锅〈贵州的特色小吃〉。二狗急不可待地问老板是不是今天发工资，老板说先发一百块，上完今天最后一班，年后一并清算。二狗心里暗骂老板，你娘的老子又不是你的奴隶，你叫干老子就干，发工资不爽快，妈的龟儿子，等把老子的都发光了。老子不干了。不过干了亦找不到生路。哎。这些都不想。光搞点给老子过年的就行，赶校场买年货、要买米、买糖、还买火炮，还给老丈人买酒，要不会被巧妹骂，给儿子发压岁钱——二狗打算着怎么处置还没到手的钱。等老板把钱发到他手里时他心理踏实多了，把钱折好用油子袋裹着揣到巧妹给他缝的内裤的口袋里，屁颠屁颠地来回走……

〈三〉

二狗上完了夜班，回到窝棚地铺上一直睡到天亮。要不是腿上的旧病又犯了，他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腿上的伤痛得地直打滚，他咬着牙直直地撑了起来，揉揉通红的眼，擦着眼角的眼屎，眨巴着眼，哟——他妈的天都亮了，唉回家好久都没家见儿子了。他说着收了几件又破又脏的衣服。从窝棚里出来，随后装满了一筐煤，背回家给爹妈烧。到了家已是10点过钟了，巧妹凶巴巴地大吼：“你要死啦，又不是断气了。来得这么晚”没看见大家都等你，水〈用来烫猪的〉都开早了。领工钱了？我向二捌子借了二十块，买了盐，打了五斤酒，等你回来还他。

……恩，发了一百块，都是一百的，没零钱。明天找了零的再还他吧！二狗喘着粗气回答

他倒了煤，放下背箩，挖煤穿的衣服都没换，简单洗了一把脸。把猪从圈里放出来，一伙人扑向了猪，按翻在地，抓腿、捏耳。捆绑着把猪给拢上堂屋的大长桌上。老黄递刀，其他人按住，二狗爹端着一个盆接猪血。来帮忙的几个女的。还有小孩子们围看，巧妹抱着二子，儿子不停地吵着要吃肉。不一会二猪没气了，二狗拿了几张冥纸在刚才的刀口出沾了猪血在菩萨面前烧希望菩萨保佑。年年有猪杀，一年杀的比一年大。

二狗家杀猪，当地风俗邻居老幼都来喝旺子汤〈这里的旺子汤就是猪血凝成的血块用白菜和着煮吃〉大家在一起喝酒吃饭、吃肉都说这猪肉真懒还是小嫩猪的肉好吃。二狗儿子和几个小家伙在外面杀猪灶上烤肉吃。晚上六点过的时候，请中午没来的人吃饭，二狗爹叫拿称来称肉，一百二十斤肉，十五斤油。老爹把肉砍成一块一块的，二狗说给老丈人留一块也给自己爹妈留了一块。邻居走后，巧妹把油熬了，烧了一盆水给二狗洗澡，洗完两口子焐进被子。巧妹说明天要买米，粉条，糖等等，算了一下要一百多块，二狗发的工资不够怎么办呢？

要不　去借，二狗轻声说

借……借，你就知道借，真是个孬种借的还没还又去借，明天拿五十斤肉、四条猪腿卖还可以还帐，巧妹怒起冲冲地命令

好吧，哎……过年的肉都卖了，真是他妈的……二狗太累了眼睛不争气地闭上了

巧妹睡不着，她不甘心地嘟哝着，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居然嫁给一个穷鬼，爹妈定什么娃娃亲啊把我这辈子给坑了。哎……下辈子选个好人家出生，找个好人……巧妹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她乌托邦的美梦

〈四〉

赶校场卖了肉，买了年货还了债，一共剩五十元，二狗荷包都没焐热被巧妹抢去了，但还算她有点良心给他留了十作过年用。虽然没钱，但还是过得开心的毕竟过年嘛，他把爹妈都叫来一道过，还给村上的孤寡老人无得送了一碗肉和年饭。过年了偏僻的山沟也热闹了，鞭炮声陂此起伏，二狗家也不落后儿子还拿着一个鞭炮大叫：过年了，过年了，发压岁钱了。

吃完年饭，二狗给儿子发了一块钱的压岁钱骗儿子是大钱十块的，小孩子不知道多少，只要有钱，只要过年，能买糖吃就行`

初一到初三，白天二狗与哥们儿上山玩看热闹，唱山歌去了（当地风俗春节初一到初三，元宵节，端午节男女老幼都上山玩，年轻人找自己喜欢的人对歌还可以结成终身伴侣）。巧妹带儿子玩了一天把儿子留在家给婆婆带，她与本村的姐妹自由的玩去了。人们白天上山，晚上喜欢到二狗家玩，那些见过世面的都喜欢打麻将，只有象二狗一样的几个老粗不会就打牌，二狗还赢了十多块。巧妹站着看姐妹们打麻将，她心痒痒的，有羡慕又嫉妒，她们穿得花枝招展的，举手投足都不同凡响，会打麻将、会吸烟、还会唱流行歌曲，什么都懂。不象她整天带娃儿做家务，一副乡巴佬的样子。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儿子吵着要睡觉，气没处出正中她下怀。她教训了儿子一通，怏怏不乐地去睡了。

二狗打牌到深夜一点，人们走后，他悄悄摸上了床。巧妹被他扰醒大骂起来：你妈的大死狗，冷得要命，打呀……打呀，怎么不打了，打不打你还是个穷光蛋，你看人家现在哪家不是瓦房，平房的，可你还是间破草房像个狗窝。你看她们在外打工的，穿得又好有房，有钱，什么都有。你给老娘装硬汉，你认为你很了不起，叫你与村长把关系搞好，你不听，扶贫款、救济金都给了别人，王二马与村长关系好，就是多帮村长听他的话，他家都开始富起来了。看见你就想吐，越看越不像人，过完年老娘与二嫂（二狗的堂嫂）她们打工去……

够了你妈的你要去就去，老子不拦你，但儿子谁带。打工打工，你认为钱是放着给你拿的，再说老子不是靠婆娘养着的人……二狗气愤而有痛苦地大骂大嚎。

巧妹还顶他，他弊不住心中的痛苦，哭丧着脸，凶狠狠地你在吵信不信老子打死你，说着他扬起了粗筋爆长的大手

巧妹被他的动作吓着了，不敢出声，她从来没见二狗这样对她凶过，他一向都温言细语的事事听她的看着他的样子真怕他打，只得流着委屈的泪抽泣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个夜二狗无法入睡，他内心的痛苦绞得他难以着眠。他后悔刚才对巧妹的那股凶劲，其实巧妹说得对啊！都怪我二狗无能，要什么没什么，哎……如今年头变了国家退耕还林，种的地少了，人们都到外打工，挣了好多钱，可是我大字不认识几个，再说托儿带崽的，上有老下有小。至于与村长的关系，我他妈的生来就这个脾气，老子看不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人，唉！难道我二狗就这样过完一生？难道亦要老婆养吗？人活着真苦啊，活着为什么？二狗想了一个夜，不知不觉天亮了。

由于吵架，二狗也想证明自己不是无能的，他要挣钱带着沉重的心情到煤矿上。回来时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儿子的哭声，他推开门看见母亲正哄儿子

怎么啦？他问母亲

她（巧妹）走啦与她们打工去了，把宝儿丢在家，宝儿要他妈我怎么哄都不听母亲边哄宝儿边对二狗说

二狗听了母亲的话，顿时像遭了雷击，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会反复说她走了，她走了……

摇摇欲坠的身子缓缓从门框上往下滑，泪水不停地流。

巧妹走了，二狗还得收拾工具一路昏昏沉沉地走在挖煤路上，但他心里没怎么责怪巧妹，他恨自己没给她好日子过，像那些打工妹……　

本文已被编辑[纯白陰影]于2007-3-24 13:28:42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