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子凯是在j城一个酒吧里认识的。
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我和女友叶子,到我们公司写字楼的底层“梦之岛”酒吧里消磨时光。在我们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酒吧里进来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修长挺拔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进来时眼光扫了一下,似乎在找座位。这时的酒吧已没有了空位,叶子拉了我说:“我们走吧。”那个男人可能看我们要离开的样子,就直接朝我们走来。
我恶作剧一般一把拉了叶子又坐下:“不走了,还坐会。”我只想看一下这个男人尴尬的神情。这时,他已走到了我们身边,看我们又坐下了便微笑着看着我们。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棱角分明,属于那种你只须看一眼就会牢牢记住的人。此时,他眼里有一种冷静,并没有我想要看到的东西,我竟有些失望。叶子慌忙站起来对他说:“我们马上走,你坐这里吧。”他优雅地一笑:“不好意思了。”叶子朝我使眼色,我当作没看见,竟鬼使神差般地对叶子说:“你先走吧,我还想呆会。”叶子莫名其妙地看看我,看看他,然后抿着嘴唇对我做了一个怪脸:“那我走了啊。”
我坐在这个男人的对面,就这样大方地盯着他的眼睛,他似乎没有和我谈话的意思。这时侍应生来了,他点了一杯甜品“梦幻彩虹”,侍应生问我还需要什么,我说:“一扎啤酒吧。”不多时,他面前摆了一杯五彩缤纷的“梦幻彩虹”,杯沿上优雅地撑了一把小巧精致的小伞。而我面前是一大扎鼓满泡沫的啤酒,这情形,谁看了都会觉得有意思。然而,这个男人的眼光却转向了玻璃窗外的街景。我知道,这也许就是男人的所谓矜持吧。
“你不喝酒吗?”
听到我的声音,他这才看我一眼:“不一定。”
“我经常来这里,却是第一次看见你。”
“是吗?”他再次转过头来看着我:“女孩子,不要喝酒的好。”
“我喜欢呀。”我故意端起啤酒,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酒吧里,萨克斯演奏着《秋日的私语》,缠绵而飘渺的曲调,令人怀远和忧郁。他看着我的眼光似乎有些吃惊,而此时,我一定有一种得意或是逞能的心态在作怪。
“不要这样吧,会喝醉的。”
放下喝了近半的啤酒,我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角,眼睛有些迷蒙地看着他:“你在关心我吗?谢谢了。”我以为我的目的达到了,起身准备叫侍应生买单,他却淡淡地说:“你回家吧,我买单。”
“好啊,今天遇到有钱人了,那就不谢了,再见。”迈着有些醉意的脚步,我离开了酒吧。
从那天起,我几乎每晚都去“梦之岛”,只想再次遇到那个迷一样的男人。我自己都觉得好笑至极,可我一直都不曾再遇到他,我一次次地失望而归。
在一个周末的傍晚,我刚在一张双人桌边坐定,就看到他走了进来。我的心怦怦地跳起来,我扬起手臂,像老朋友一样招呼他过来。他看到了我,有些惊讶,但还是径直走了过来,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你好。”我调皮地向他伸出手,他微微一笑,对我点了一下头,象征性地握了握我的手:“见到你很高兴。”我心想,什么呀,虚假的客套吧。
“你怎么不来了,我天天在这等你。”
他这次的眼神里有说不出的东西,仿佛是疑惑和不解。我凝视着他,我的双眼似乎成了一双漂泊在他眼中的小船,心里竟是那种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我很少来这里的。”
“这么说你很忙吧?”
“是的。”
“有钱人就是这个样子吧,忙着赚钱,忙着剥削穷人,哈哈。”
他也被我的话逗的笑起来,他的笑容让我感觉他是个很宽容的人。
我们一直呆到了很晚,多数时候是他微笑着听我叽叽喳喳说话,我觉得特别开心。他纵容着我的玩皮,放纵着我的思绪,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欣赏的成份。
“该回家了。”
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零时了。我们走出梦之岛,他打开了白色奔驰车车门,很绅士地用手挡在车门之上,怕我碰了头,然后坐在驾驶室里系上安全带,并提醒我也系上,这些细节让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细心体贴的男人。
到家了,我还恋恋不舍地坐着不愿下来,真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丫头,下车了。”我无奈地打开车门,问:“我还能见到你吗?”“也许吧。”他朝我慈爱地笑笑,那神情分明是对着他的小女儿。“我爱你。”我冲他喊了一声,然后转身朝家跑去,头都不敢回。
爱情就这样来到了我身边。我喜欢他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我知道他有一个五岁的女儿被他母亲带着,他心爱的妻子一年前丧生于一场车祸。他叫子凯,自己开着一家公司,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对爱情负责。
此后,我不是经常遇到子凯。有时偶尔碰见了他,我就像见了亲人一样,那种快乐溢于言表。有一次他问我:“你没有男朋友吗?”我嘻笑着说:“我有男朋友啊,我很喜欢他的,可就是不知道他爱不爱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偷眼看他,他正含笑望着我:“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我真的祝福你将来幸福。”从他的笑里,我读出了许多我不知道但却能理解的东西。我虽然不敢说出我爱他,但此时,我的眼前一片朦胧。
我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温暖了许多,我要了子凯的电话号码,只要有时间,我们就会相约在一起聊天。时间长了,我们之间有着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像情人,又像是有着纯洁友谊的知己。他对我很体贴,也很尊重,他从来没有什么非分的举动。我们都小心谨慎地固守着某种特殊的依赖和忠诚。不自觉地,我对子凯有了深深的依恋,子凯也似乎越来越喜欢和我在一起了。
离别对于爱情永远是一种意外,像一次温柔的事故,使人的心灵在受到一次轻轻的敲打之后,漾开无边的美丽涟漪。子凯去l市创建分公司,走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突然真正感到有子凯陪伴很快乐,他不在的时候,我会想他想的发狂。于是,我向公司请假去了l市,只为给他一份意外的惊喜,我没有提前告诉他。当我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惊异了一刹那之后,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再也舍不得松手。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天空很蓝,四周很静,只有风微笑着轻轻地拂过。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我们晕眩,使人无法在现实与梦境之中划出一条清晰的界限。
我在他身边呆了整整五天,我们去酒吧听《秋日的私语》,我们在午夜无人的大街上飚车尖叫,我们去江滩放风筝,时光过的快乐无比。子凯的分公司也启动的很顺利,五天之后,我和子凯一起回到了j城。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我和子凯已认识了大半年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我们沉浸在这种美妙的温情中,却并不知道恶魔正向我们走来。子凯时常地感觉胃痛,痛的很的时候,他就用手死死抵住腹部。他说这种状况已有很长时间了,吃几片胃药就会没事的。他说自从妻子离去后,他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常常用酒来折磨自己,再加上工作的繁忙无规律,可能就落下了病根。他以前是很善饮的人,后来胃越来越不舒服,就不怎么喝酒了。现在我才明白,他每次去酒吧都只要饮品的原因了。
在我的坚持下,他去医院作了胃镜等一系列检查,最后确定是胃癌晚期,需要做化疗和手术。我和子凯接到医生的诊断书后,都呆了,癌怎么可以长在活力奔放的子凯身上呢?
我陪伴着子凯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化疗。看着一天瘦似一天的子凯,我的心如刀绞。因为经费问题,子凯在上海才创建的分公司被迫停止了运作,总公司的经营状况也不容乐观,子凯已无心无力理会这一切了。
正当我和子凯的家人准备筹钱给他做手术时,子凯却在一天傍晚“失踪”了,我疯了一样地四处寻找,晚上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我在梦之岛酒吧门前看到了他的车。子凯在车里坐着一动不动,我拉开车门,扑到他怀里拚命地吻着他,泪水湿透了他的衬衣。我让自己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脯,我感到好安全,好温暖,我渴望他的拥抱,我期待着他拥抱我,紧紧地。我已经感觉到他的心跳,他有些激动,但还是把我轻轻推开了。他推开的手轻柔然而坚决,迟疑却没有犹豫。
“小婉,你不要再为我操心了,你应该去过你的幸福生活。”
“如果没有你,我还会有幸福可言吗?”我坚决地说。
“别犯傻了,没有什么幸福是寄托在别人身上的。”
我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你不要我了么?我已经习惯了有你,我不要你走啊。”
“傻丫头,即使我现在不死,将来我还会老,还会死,那你怎么办?”
我倚在子凯怀里,任泪水无尽地流淌:“子凯,我要你好起来,我要你还陪我去江滩放风筝。”子凯温柔地笑了:“小婉,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还没有送一件礼物给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地和我生活在一起。”说着这话时,我的眼睛已朦胧得看不清子凯的脸。
“其实,我只想要一枚戒指,哪怕是石头的,只要是你给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低声地说。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地说了一句:“如果我能够,我愿意把整个世界都买来送给你。”
我含着泪笑了,我觉得自己的笑容很凄凉。我默默地向上帝祈祷:让我的子凯好起来吧,不要让病魔把他带走,我要做他的新娘。如果用我的生命能够换回子凯的生命,我也愿意。
然而,尽管子凯对治疗做了积极的配合,手术结果却并不乐观。他整个的胃已经切除了,但癌细胞已扩散到了全身。
五月的一个下午,子凯把一枚钻戒吃力地戴到了我手上,尽管他没有用语言清晰地表达他的意思,但我此时此刻是那么地理解他的内心。我强忍着泪对他说:“你就会好起来的,医生说了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子凯依然对我轻柔地笑,我知道,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是不想让我心痛。他用缓慢而温柔的声音说:“小婉,前生你也许是我的,”他停顿了一下:“来生你也是我的。”我的泪水已经滑落在闪着耀眼光芒的钻戒上:“那么现在呢?”子凯苍白无色的脸上呈现出极度的疲倦,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又缓缓张开:“真的希望你将来能得到幸福。”
子凯走了。我的生活慢慢地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我只是再也不去梦之岛了,那里永远都洋溢着子凯的气息,令我难以释怀。现在我脑海里时常回忆着子凯的话语,是的,子凯,我的前生当属于你,来生也将属于你,我们错过了的,仅仅是今世而已,你说是吗?
本文已被编辑[纯白陰影]于2007-3-24 12:56:4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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