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裤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提示一条新信息。

边走边看，原来是妹妹发来的，她说今天是妈妈的生日，问我忘记了吗？我拍拍脑门，懊恼不已，今天真是妈妈的生日！忙回复过去，让她放心，我这就去看妈妈。她说她打电话了，妈妈不在家，也没在继父家。听邻居说妈妈独自去了外地，给修路的工人做饭，已经开工好几天了，妈妈走的时候也没吭气。

我心里万般苦涩，那根绷紧的神经也因妹妹的话语而裂断……

提起妈妈，我无法清理自己的思绪，我那可怜苦命的母亲，你的人生就这样奔波不停？你的人生难道就这样灰暗无比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起我的妈妈，在她花样年花的时候，她被爸爸高大英俊的外表，且文才横溢的言行举止所打动。兄妹共七个，她数小，不顾外公的反对，不顾外婆的谩骂。她抛开了家里富裕的日子，拒绝了许多门当户对的追求者，毅然跟了家徒四壁的爸爸！

那时候的她青春靓丽，那时候的她任性执著，那时候的她对爸爸不但疼爱几分，更是敬仰有加！

走出外婆家的门，爸爸说跟着他会受穷，问她愿意吗？她摇头，爸爸又问不后悔吗？她除了摇头还是摇头，爸爸信誓旦旦告诉母亲，他会用他微弱的肩挑起生活的重担，会一生呵护她，直至生命的尽头！

爸爸说到做到了，婚后二十年间，无论贫穷疾苦，无论风霜雨雪，他和母亲共同承担过来。

最鲜明的记忆里，我们一家人晚上围炕而睡，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窑洞。妈妈看着她的孩子这般漂亮，可爱，意味深长地说跟着爸爸没有功名利禄，但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是爸爸在她身上倾其了所有的爱！

爸爸说他此生给不了妈妈什么，但平静不起波澜的日子还是能够坚持到底的。妈妈笑了，笑的很甜蜜，她无比感慨的说，爸爸是她今生无悔的选择！如果有来生，她还是选爸爸，还要我们做她的儿女，还要与爸爸相守终生！

爸爸在我们的欢笑声声中，爱怜地拥紧妈妈说跟着他是妈妈的悲哀，他让妈妈这个娇小姐受苦了，但他一生不会辜负对妈妈的爱！

或许是他们的结合太完美了，老天妒嫉吧！二十年的恩爱被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葬送，他们的夫妻情份也随着这场灾难破灭无痕迹。就在那个夜幕降临的寒冬腊月，被车撞的奄奄一息的爸爸拉着全身是血、受了重伤的妈妈的手，原谅他，今生再也不能牵她的手！

妈妈不能抑制自己的情绪，疯了似的哭喊着，不要来生，我只求今生，不是说好陪我活到六十岁吗？爸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照顾好孩子们，我把她们交给你了，记住来生天堂门口的约定，我在那里等你！

妈妈清醒过来，看见的是爸爸的遗像，还有爸爸留给她的三个孩子。

她没有寻短见，也没有疯，她忍受着种种非人的折磨，顽强地挣扎在人世间。我们知道，她不单纯是为了自己，她在为爸爸留给他的孩子们而活。那年，她四十二岁，青春已不再现，年花也似流水逝去，苦楚无望的她就这样坚强地咬着牙挺了过来！

我和妹妹相继出嫁，幼小的弟弟和她相依为命，看着弟弟帅气的面庞好似极了当年英俊的爸爸，妈妈再次伤感。

几年后，她的身心好的差不多了，说着随继父落户，万般不忍的还是对爸爸的爱。几十里的路程她来回穿梭着，奔波于两个家，毅然为弟弟盖了新房，只为完成爸爸的遗愿，让弟弟延续这份难以割舍的亲情！

亲朋的指责，两个女婿的埋怨，我们做女儿的无奈，她一一苦涯在心里。

时间倾注着她对爸爸的无限深情，她老了，岁月的沧桑迫使她艰难几分。

旱塬那片金黄的油菜花地已被栽上了花椒树，昔日耕作的田园多数也栽上了枣树。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踩着爸爸曾经走过的痕迹，扣心自问，她的爱情在那里？她的依靠在那里？回答她的只有天地的苍穹和爸爸的影子！

我们平时总是质问妈妈为儿女们付出过什么？我们口口声声责怪妈妈没让我们吃饱穿暖，我们斤斤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们做儿女的何曾想过她为了爸爸，她为了我们，付出的是她的全部精力，直至她的生命！

这已是她最伟大、最高尚之举了，难道我们还要她付出何等沉重的代价才做数？

她能从小姐下嫁给爸爸，她能为她的爱情养育了三个孩子，她能为她的爱情失去她的人格和尊严屈尊地跟随继父，难道不够吗？和生活中的小事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要是这些打动不了我们儿女的心，我们还算爸爸的好儿女吗？

她也知道天堂有好路走，为什么却要入无门的地狱？她也晓得享清福，何苦下贱地跟继父艰难度日以此求得她的孩子们的成长？她也会趁爸爸弃他而去找理由推托养育我们的责任，她没有！她还是斩钉截铁的态度，没有了爸爸，她的儿女在她心里更是第一位！

我们还要她的什么行动？我们还奢望她为我们做什么？

妈妈，今天是你整整五十二岁的生日，爸爸弃你而去十一年间，可我们儿女永远不会弃你。在属于你的日子里，请接受女儿们深深的愧疚和歉意，原谅儿女们的无知，原谅女儿们的懵懂！你本是小姐身，过着安逸舒适的日子，你完全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事实却是，你一而再，再而三为了爸爸为了我们，放弃了追求幸福的权利和自由，放弃了属于你的一切又一切！

妈妈，我们还是小时候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如果那里冒犯了你，请你替爸爸一定好好教训我们，哪怕是骂骂我们，打打我们也好！妈妈，记得你以前每年的生日，爸爸会为你荷包两个鸡蛋，我们一家人围桌而坐。你们幸福地说，愿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如今，这样的日子却越来越少。

妈妈，今天的你一定增添了许多白发；妈妈，今天的你一定在深藏的记忆中追寻着爸爸的影子。妈妈，我看见了你因为思念爸爸脸上露出的那种自豪满足的笑；妈妈，我看见了你因为挂念我们而流露出的那种幸福感……

声声呼唤着亲爱的妈妈，我那远方的亲人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做女儿的想对你说的话有许许多多，你却离开家园，再次承受着生活的考验。愧疚万分的女儿们，唯有祝福你一切平安、身体健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