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要好的朋友，好常时间没有再联系过了；尽管我们一直就在一个县里，上班的地方离的又不远，按理说交流见面不会有什么难处；可是从他变换了工作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尽管我知道我们为什么失去了联系，但是我总是觉得，昔日的战友，又同在仕途上奔波，多年来从没有间断过交流；突然间没有了往来，说实在，心里还就是有些不大舒服。

我们没有矛盾，我们也不是没有交流的基础；只是忽然觉得各自的心灵中有了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无法向对方倾诉；自然不自然的就走到了今天。其实去年冬天我们还见过一面；当时我正在书房读书，他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我们都曾经是军人，心里的东西总是很容易就流露到了脸上。

“怎么啦？有什么事情？”我也是开门见山：“是不是你的工作有好消息了。”尽管我知道一定不是太好的消息，不过这阵子我也只能这样来说。

“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他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刚才人家给我谈了，让我把目光放的远一些，看样子咱想干的那个工作希望不大了。”

“不会吧。”尽管我也知道当今的社会是个什么样子，也知道当今的社会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对于朋友，我总还是希望他能梦想成真：“论条件你也应该去，再说了，做了那么多的工作，还有……”我想说花钱，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下去，因为我突然觉得在这里说钱字多少有些影响人的心情。

“没有希望了。”朋友点上一支香烟，狠狠的抽了一口：“看来咱们找的人关系不行，要不然就是钱没有花到位。”朋友今天看来精神真的是不怎么好：“不过我就是不甘心，难道说我们就这样完了。”

“听说上次你们进行民主测评的时候，你的情况不怎么好，会不会……”

“现在的社会谁还看那个呀。”朋友显然是不愿意听我说这样的话，因为多年来在他的心里，觉得自我什么都不是，唯独是别人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尽管在这点上我们的思想并不统一，不过今天他这样说出来我也没有去论辩：“什么是群众意见？什么是群众的呼声？我看统统都是骗人的东西。”

“那你没有给他们坚持？”我说。

“坚持什么？现在的社会，谁还听你的呀。好了，不说了，今天来我就是想问你今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说：“其实到了我们现在的年龄，应该调整一下心态；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努力过了，现在就顺其自然吧。”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局长，少说也算是一路诸侯；可我呢，说也是个领导，可是是个没有钱权，也没人权的废官，这样下去我怎么生活呢。”朋友向来说话都是直来直去，在他觉来，有了权就会有一切；当年他在派出所做所长的时候可真是风光了好大一阵子，后来升官了，结果却反倒没有事由了。所以他的心里一直平衡不下来，只要说起这些事情，他就有些激动。

“呵呵！那你说怎么办。”我笑了笑，其实也就是想缓解一下此时此刻的气氛。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用来找你吗。”朋友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多少有些失态，这时也把话题一转：“当初怎么想着来走这条道儿，真是折磨人。”

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后来到春节跟前，听说县上调整了各单位的人事，他也在变化之列；看来他的感觉是对的，果然他被从一个虚职调整到了另外的一个虚职；当时我知道他心情一定不会很好，所以也就没有去打扰他。我是想让他一个人静静的想想，因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当心灵受到了某种冲击的时候，一定是需要安静。

不过谁知道我这样的想法竟然中断了我们平日的那种联系。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听说他也是在很不情愿的情况下走马上任了。当时他也没有和我联系，我想他大概觉得自己混到今天这么个样子，也不想多见人。不过时间一长，我就不由觉得心灵中缺失了些什么。记得那还是在前年夏天，一个很热的晚上，他约我去喝茶，当时他问我在上边有没有熟人；我问他什么意思，他直言不讳的对我说，他还想重新调整工作。

“现在干这么一点事情，别说别的什么事情，连儿子和老婆都养活不起。”他从来都是这样；尽管现在的社会现实就是这样，但是我觉得把话说成这样，还是多少让人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有几个熟人，不过都是些老实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办事情。”我说。

“现在的社会那里还有什么老实人，现在只要有钱就可以拥有一切；如果你不相信，明天我们就去。”朋友看样子好像都有些急不可耐：“我去带上几万块钱，只要人家收了钱事情就不会有问题的。”

“干什么拿那么多钱呀！”我说。

“这是引路费，要是人家给办成了，我还另有重谢，我准备花上十万块钱呢；我就不信，自己的愿望达不到。”

“好家伙，你这是疯了呀。”我说：“是不是我们先去……”

“没钱不管用的；你听我说没错的。”朋友不让我再说了。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还别说，自己向来认为很老实的朋友竟然也没有多推辞就把几万块钱给收下了，而且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看来朋友说的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现在的社会真的是越来越可怕了。送完了钱，我的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倒是朋友满心欢喜，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

“现在的社会怎么把一个老实人就给变成这样了。”我说：“当年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他可是老实的出了名的；别说拿别人这么多的钱，就是自己应该拿的，要是这么多，他也会手发颤的。可现在……”

“现实就是现实。”朋友终于开始给我上政治课了：“你不能再用过去的思维去思考今天的人和事情了。我说过，过去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却是有钱能使磨推鬼；钱在当今社会就是龙头老大；有钱就有了一切；你说现在的人，哪一个不是在为钱活着呀！”

“照你这么说，没有钱的人就活不了了？”我说。

“那就要看你是怎么活了；人家住别墅，你住茅草屋；别人坐奔驰宝马，你只能骑自行车；别人包二奶三奶四奶的，你恐怕连老婆也睡不舒服。这都是钱给闹的，也是有钱没钱的区别。”

“我的天呀，你这都是什么理论；如果真要你掌了权，那……”

“我还算好的呢；现在的社会里，你看看，比我说的这些现象恶劣多的是。”朋友大概觉得自己把钱送出去了，这会儿心情就是好：“我说你也就是把钱看的太重了；你有这么多的路子，如果能投资一点，你现在早就不是局长了，说不定是县长，市长呢；你说论能力，你缺什么？”

“我……我现在连局长都做不好，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呀。”

“怎么不贪呢？现在社会里不兴你这种人，知道了说你是品质优良，不知道了，说你是傻帽一个；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去的时候我觉得时间过的很慢，回来一路上朋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所以觉得时间过的又快了起来。既然把钱都给了别人，所以心中的期待也就多了几分；不过时间过了几个月却没有一点动静，朋友坐不住了，毕竟自己给人的钱是借的，如果真是打了水漂，那将来给人家拿什么尝还呢。于是他给我说，让和人家联系联系，看看情况怎么样。

我给打了电话，结果人家说让他去一趟，顺便拿上点钱，因为还要请领导吃饭；就这样，朋友又是满心欢喜的去了，最后听说又花了好几千块钱，不过事情却没有说出个张道李胡子来。时间又过了几个月，还是杳无音信。这时候朋友开始真有些急了，他又找了几个熟人，当然又是花钱；结果也和前边的一样。一轮又一轮的投资，他都已经有些不堪负重了；有时看到他的神情，我都觉得他怪可怜的；怎么现在的社会竟然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能给折磨成这个样子。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朋友的心也许已经彻底的被粉碎了；我们没有再联系，我想一定是朋友的心中彻底失去了什么，不然他是不会这样的。

失去了什么呢？

也许就是一种毁灭，尽管我还不能说到底毁灭了什么；但我敢肯定，一定是毁灭了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