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写过一个故事,好多年前,很长,没写完,就在荒废里断了。想再写的时候,感觉有些不是当年的状态,桃花还在,人面难寻。那故事由两个不相干的人的不相关的故事构成,其中,我写了夏姬,一种穿越人生的形态,我记得这个诗经时代的女子,《株林》说“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这歌很隐晦,只是简单地说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没有历史的注解,相信,就算熟知汉字,也没有人能解读出后面的故事。那是一段迷乱、血腥的往事,肉体、权力、精神,游戏追逐,有一点欢娱,有一点悲怆,有一点混乱,有一点无耻,有很多人性的纠葛和交织淆杂在一起。
不知缘何,生命就被放置在某个时间和地点,这个世界,因此不解的缘分就陪着走上了漫漫岁月,那么多歧路,在哪里迷失,每种选择,从不迷失的方向看,都有丢弃的自我,我选择着自己,同时也把自己放弃了。说不清楚,自己是谁,也许就在最终完结生命的瞬间,才完成了自我,而依然无法自知和更无力告诉身边的人,迷惘地,挥挥手,从此去了。
那样就有了流程中的许多悬念,魅力生于此,怀疑和不定也随之滋生,向左向右,看似瞬间的转身,不管信与不信,也许只是几次轻飘飘地转身之后,偶然回头,那原来的地方已经遥遥无期,再也就回不去了,让你再随心所欲地走路,似已不能。
也就只随意地问一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关于夏姬故事的各种版本,撇开那冷嘲热讽,《株林》也是没有把事件交代清楚,就本事的叙述,《左传》最早,也是仅凭的依据,并提出了主题的判断,书写的动机也很明确,当然,作为历史的观察,还很节制,到了后来的渲染,实际也是在成就文化早已蕴涵的倾向。怎么说,那女子都有一些无辜,同样是一起疑似谋杀案,竟然在不同的文字中有那么多角色,好象是杀了多少人似的。
前些日子跟一朋友说到欣赏,就说到了贾平凹,一个陕西壮汉,看女子的时候,竟似拧得出水来,颇有心得,读过他一篇写张爱玲作品的序言,那个别样女子在他笔下,寥寥的却已经呈现和跃然。《白夜》里的两个女子,虽然有图解观念的嫌疑,勉强许多,但也说得过去。只是《废都》,有些面目全非,也不是没有来源,攀比世情小说,好点最多就拿了些《金瓶梅》,不好就流落到《肉蒲团》里去了。读过一篇他的散文,写太湖,就写到了泛舟的范蠡,随口指西施那美人为妓。西施虽入吴宫,但就历史记录绝非为妓。这个看上去是口误,底下有原因的。挟妓招摇,那是旧时文人的风尚,至少在唐朝我们很熟悉的一些诗人,也就颇以此为荣了。其实,这些是私事,自己个偷着乐去,得了,别炫于公共,显摆。
一个人,一个有很多文化的人,何至于此?太把人文化了。
真的好好想想,误会,太多,什么使我们错会了来意,什么使我们迷失了去向,在来去之间,我还是喜欢加缪那句,归根结底,太阳还是温暖着我的身骨。
关于夏姬的另一个重要文本,《东周列国志》,演史小说虽源自比较可靠的历史记载,然而对人物的描红画眉、涂脂抹粉,就多了对价值道德的铺衍,这个女子很妖媚,与她的故事有关的男人,大都被断送了,美丽如花,蜂呀蝶呀就缭绕着,缤纷着,然而,在这朵最鲜艳的花的四周,总是留下它们难看的尸体和血迹。所以,都以为那么多的杀机来自她,祸害,就成为板上钉钉了。这原是一个历史在推脱责任的陷阱,被推进里面去的女人很多了。
我只是在表达或者聒噪,自话自说,写的字与世界无关,绵缠的是自己心萦牵挂,虚妄的是自己心存幻觉,愤怒的是自己心本狂野,枉然与惘然,也尽是从心而生的颠倒梦想,原本与一个自在的世界没有瓜葛。
至于尘土中的倾轧和挣扎,那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别忘了,偶尔也彼此拱拱手,做一长揖,那肯定是很短暂的优美,人世间的漫长与短暂,就这样真真假假地倒映在心中。然后,剑拔弩张,血脉贲张,扭曲着眉眼错位的脸,继续撕扯,继续向荒凉得月色惨白的原野冲刺,继续向繁花似锦的深处闯荡。这本是真相,所以,自不必多言语似乎已心领神会了。
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为的是命里注定的宿命,为的是辗转反侧执迷不悟的轮回。流遍了,郊原血。
还有一个文本就走得更远了,对夏姬。对那种看似道貌之下的泛滥,倒是更为呷昵,《株林野史》,这本书划入色情小说一点问题没有,特别一点的是揉进仙道的内容,从这里可以窥视后面更深的背景,那些欲望的嘈切穿上了乐生的外衣,就有别的底蕴和风韵,这些注定在辗转中合流,在望眼里妖娆地呈现千年不变的浮华,人是一茬一茬地涌现,同样的故事就不断地反复诉说着。
一路走来,也妖冶,也狼狈,路边的荆棘和杂草,看不见的远方,荒烟和野火,长河落日,这些风景就留在眼中心底,既然已被卷入风花雪夜、血雨腥风的现场,活过一遍,就充分敞开,向所有喜欢的事物和缤纷的色彩,向所有不喜欢的事物和错综的声音。五色迷眼,五音乱耳,乱花杂沓飘摇于无边无际的视野,不惧;随便走过去,穿越水上的芦苇,水声欸乃,看不到岸,无畏;望着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天涯海角,留自己孤独于茫茫雪地中,茕茕独立,无怨;纵然静止在原地,青春和流水都也奔跑着,远离,越来越快,飞过,跳跃过,走过,也曾睁着空洞或深情的眼睛寂静地触目花花世界,就有坦然,无悔。
有时也想挣脱,又难以放手。
就这样站着,遥望长空,背靠一堵斑驳的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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