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仲夏,我回老家小住了一段时间。有天晚上闷热难熬,夜不成寐,第二天一大早便起了床。心想与其在屋里呆着发慌,倒不如出去兜兜风。
当我路过附近的一家院落时,一眼瞥见院里一片绿油油的草木,一阵凉意袭遍全身,精神为之一震,便情不自禁地踅了进去。
这是一家机关大院,大约一个足球场大。十多年前我曾去过几回,给我的印象是房子陈旧,黯然无色,道路破烂不堪,布局很乱,前院缺少绿化,后院仅有的几棵枯枝腐干的老树也缺乏生气。没想到,十多年不见,它已焕然一新。虽然办公楼还是那栋办公楼,但已换上了一件洁白的“外衣”,醒目但不刺眼,格调朴素而高雅,跟周围翠绕绿遮的环境浑然一体,很有道院禅房之妙。
大院的面积好像没有多大变化,但布局却跟以前迥然不同。大院整体布局像个毛笔习字簿上的九宫格,中“宫”为办公楼;上下二“宫”,原来可能都是用做人行通道兼停车场的,但上“宫”现在被机关和附近的羽毛球爱好者们“圈地”成二个羽毛球场了;其余各“宫”便是绿化小景。
绿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设计是中式的传统设计:四周篱笆绿,中间草皮肥,非铺卵石径,即筑小凉亭;所用的草木也是常见的女贞、棕榈、枇杷、竹子、桂花、月季等。但一草一木、一径一亭,其高低错落、疏密相间、曲直变化,却又是极富情致的。它们或高或低,忽疏忽密,此曲彼直,变化万千,遥相呼应,相映成趣,很有尺幅千里之妙。
我缓步跑在环院人行道上,慢慢品味着这充满绿意的院落,感受着它的幽静和雅致,仿佛登高望海,周身风裹气拂,爽心润肺,一夜的闷热和烦躁逐渐烟消云散。从树叶上看,其实并没有风。但身体确实感受到周身包围着一层凉意,这凉意软软的,好像是从树叶上滑下来的,或是从地表里冒出来的,轻柔而执着地沐濡着我的皮肤,沁入我的体内,使我四体百骸都感到一种无以言喻的凉爽和快慰。
当我正陶醉于那神来的凉意和快慰时,另一种景致又吸引了我的眼神,并逐渐打动我的心灵。
不知道什么时候,院里的人多了起来,大概有三、四十吧,也不知道是相约而来,还是独自前来的。大家各行各的事,很少有人讲话。
环院人行道上人流不绝如缕,老年人中年人年轻人,男人女人,或健步如飞或大步流星或安步当车或闲庭信步,一会儿你追上我,一会儿我超过你,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一块绿草皮上,棕榈树下,两个老大爷白衣蓝裤,气沉丹田,推手移步轻灵贯串,行云流水,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柔中见刚,刚中见柔,如舞蹈演员在舞台上倾情演绎的艺术舞蹈,美妙绝伦。后面跟着一位年轻人,不声不响在模仿着,动作虽然还不流畅,但他聚精会神地紧跟着,非常投入,一招一式都是那么像模像样。
对面的花圃中央有个小圆池,里面布置着一张石桌几条石凳。一位十多岁的女孩端坐在石桌旁,对着石桌上的书本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用手指在桌上飞快地书写着。不远处一棵桂花树下,斜靠着一位男孩,埋着头看书,偶尔侧头凝目,犹如罗丹雕刀下的“思想者。”不要以为他们是恋人,我观察了很久,既没看见他们靠近,也没看见他们谈笑。两人都专心致志,堪与管宁相比。
在非工作时间,人行通道兼停车场的前院空地显得有些空旷,但不一会,这里也陆续集拢了一群中年妇女,一律的红裤子,白上衣,手持大红折扇,宽宽松松地排成两行,很是英姿飒爽。等到扇子舞起来,整个空地都灵动起来了。她们或迈步腾挪,或飞手旋转,如群蝶飞舞,流光溢彩,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后院的羽毛球场上两对年轻人早已拉开了战幕。我跑完步后驻足观看了一会,前场打得很激烈,水平较高,击搓吊扣,技术娴熟,二人你推我挡,有时能打上十几二十个回合;后场对垒比较缓和,球路也缺少变化,显然是初学者。听称呼,后场的一位年轻人还是当地的一位主要领导。两个场地各自为阵,各玩各的。前场高[chao]迭起,叫好声此起彼伏,好几位小伙打得汗流浃背,把汗衣也脱了,光着膀子上阵。领导败下阵后有时也加入前场的“啦啦队”,摇旗呐喊,怡然自乐。
除此之外,不是东有一群老妇噼噼啪啪拍了胳膊拍大腿做什么操的,就是西有几个老汉刀光剑影切磋剑术的……好像这一爿小天地有着无穷无尽的空间,可以容纳无穷无尽的景象。
我深深地被这个小院落吸引了。一个弹丸之地,一个白日里庄严、肃穆的机关工作场所,每天清晨能吸引这么多的市民自由自在地前来休憩,氛围是那么的轻松、自然和和谐,然而又不缺乏朝气和秩序,没有任何人为雕琢的痕迹,我心里不禁想问:这是什么魔力营造的呢?
听说,在这座小城内没有花园,也没有公园,只有一座除了雨雪天每晚都是人山人海的广场,人声鼎沸,灯光耀眼,纸醉金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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