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风,屋里热得像蒸笼,额头上的汗水痒痒地在头上默默积聚着,“啪”地滴落在书本上,顷刻洇开比字大的圈儿,我抹了一把脸,继续埋头写下去。
其实我怎么不知道热呢?但是父亲的话,是我在这个闷热的暑假里,能够安心持久地坐下来的动力:“你不要埋怨别人看不起你,首先要问一下你自己,有没有人家看得起的资本。”这是我在放假后告诉父亲英语成绩下降的原因时,父亲意味深长地给我的“至理名言”,于是我就在这名言的感召下,老老实实地潜心静坐,把这个假期当作加油站,努力积累让人看得起的资本。
没有钟表,我不知道是几点了,头胀胀的有点儿困,晕晕乎乎地想瞌睡,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直想往一起聚聚碰碰,但我不能睡。
放下书本,走到院子里,压出了一盆井底凉水,洗把脸,冰凉的井底清水洗过后,顿觉神清气爽。夜,多么静啊,除了黑乎乎的墙角几声间歇的夏虫呢喃,南边池塘里一阵聒噪的蛙鸣外,整个世界都酣睡了,我甩了甩胳膊,晃了晃脑袋,精神抖擞地又进屋看书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刷牙漱口时,水在嘴里来不及被舌头指挥着在口腔里巡逻一下,就被迫全部退到嘴角外了;我端起碗吃饭时,稀饭根本就不愿意往喉咙里去,就快速地流到嘴外边了。我无奈地放下碗筷,开始发慌,这是怎么了?我没有绝食,食物和水怎么拒绝接近我了?
母亲上下端详了我一会之后,满面惶恐地说:“你的嘴和眼咋歪了?”
啊,多么可怕,一个女孩子嘴歪眼斜多难看啊。东头生财伯家大媳妇就是这个模样,一笑歪斜得好可怕。母亲赶紧把打针伯找来,他看了后说:“这是面部麻痹症,是面部受到刺激所致。”我告诉他我夜间用冷水洗脸的事,他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在他的推荐下,母亲带我去邻村一位姓苗的老中医那里,进行针灸治疗。
这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他的诊断和打针伯一样,他得知我得病的原由后,不住地赞叹着,叹息着他那些不争气的儿孙们。接着安慰我和母亲说,他可以包治呢,我看到他的门匾上“祖传针灸”的字样,我和母亲高兴地相视一笑,在家的担心没有了。只见他拿出一盒明晃晃的银针,说要扎在我脸部的穴位上,我吓得脸都变色了,母亲拿生财伯家媳妇的例子吓唬我,还说快开学了,赶紧治好不影响学习的话,使我不得不心动,无奈地伸过脸去配合医生治疗,别看那一根根细小的银针,它被老人旋转着扎进薄薄的脸皮后,竟然产生了千斤重的力量,疼得我无法忍受,心都哆嗦起来,但我还是死攥着母亲的手,咬紧牙关,感受着她传给我的支持。
这样连着去了九次,又拔了火罐后,我的病终于治好了,学校已经开学好几天了。
我赶到学校时,看到校园板报上写着“三一班的班主任是张松歌老师”,我知道我们换了新班主任,而且还是一位女的呢,就兴冲冲地找到班级。看到讲堂上站着一位男老师,三十多岁,黧黑的脸膛,高高的颧骨,让我有一丝的失望,这位老师不会是我们的班主任么?他怎么起了个女人的名字呢?
“你是古草吧?快进来,就等你了。”正在我疑惑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个温和的声音,我脸红着低头走了进去,同桌刘丽低声告诉我,这就是我们的新班主任,今年调到我们学校,两天了大家就发现他人很不错的,教课也很有一套呢。
听了同桌的掌故,我也很高兴,但是怎么起了个女人的名字呢?我还是纳闷。
“张老师第一次上课就做自我介绍了,说是他娘娇惯他,就起了女孩儿的名字,他妹妹反而起了个男人的名字叫张国耀。呵呵。”
老师开始讲课了,开腔就感觉不一般,就像演员,出场一开口一出手,观众就知道他有没有真水平一样,学生在评价老师方面,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的。只看那苍劲有力的字体,方方正正,美术感很强,看起来就让人赏心悦目,我已经从心里开始崇拜这个其貌不扬的新老师了。
那个给了我强烈挫折感的英语杨老师已经如愿以偿地调到了县城,新老师是一位十八九岁的男老师,他几乎是一蹦一蹦地就走向了讲台,很活泼的样子,原来他就是刘老师的儿子——小刘老师,高中毕业就来教我们了。想起刘老师再看他,就像经过严冬后看到春天一样,让人感受到一股青春的活力,他身上也的确有一种热情和朝气,能带动我们全体学生跟着他一起动起来,课堂气氛异常活跃,为了奖励我们出色完成他布置的任务,他还给我们唱歌,一曲《童年》唱得甜润动听,吸引得我们个个傻张着嘴附和着歌曲的旋律,摇头晃脑地听得如痴如醉。常常是在我们不知不觉中,一堂课就结束了,大家在轻松愉悦的氛围里就掌握了知识,一开始对“他能行么?”的顾虑消失得烟消云散。
又上新课了,他提问背诵昨天刚学的课文《找骆驼》,很多同学都吞吞吐吐地背着,提到我的时候,我站起来流利地把这篇文章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我看到了他眼里惊异的目光,我也激动了,我被自己感动了。
“同学们,古草同学背得好么?”他提高的声调里,有着浓浓的喜悦。在大家热烈的掌声里,一阵舒爽的感觉穿过了我的五经六脉,在心底蔓延,我感到美滋滋的,那是幸福的成就感啊,我抹抹眼,想到了父亲的“至理名言”,想到了我暑假没有白挨的针……
课外活动时,张老师要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我心里忐忑不安,我被单独谈话的机会一向不多,所以一旦被叫到,心里没一点底,莫非也是像以前的班主任一样,查问我的父亲是做什么的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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