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做人做了几十年,活人也算活出了不少的体会,可是唯独就一个“人”字却一直思考不出它的来龙去脉,到不是这“人”的意义我不知道,而是在社会中洗涤过的生命很是让思维揣摩不透,特别是在一中固定的说教里,在一种虚无缥缈的图腾里,当然还有一种社会的庸俗里,人这种东西实在就象是一种梦幻,一种灵魂的杀手,好让这世界变的迷迷茫茫。
我和他的认识是一种偶然,不过从理论上讲也应该是一种必然;因为他来我们县上已经好几年了,而且是主管组织的县委副书记;平日里我们工作上没有往来,再说了,自己在仕途上经过了那么多的磨难,觉得眼前的一切已经和自己心灵中的感受没有多少的关系了;所以一直也就没有想着去和管干部的书记去交流;不过我毕竟守着一个单位,大家总在说,我可以不为自己,也应该为大家想想;不然我们单位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一个领导干部来呢。大家也许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就想着和寻找一个机会去见见他。
就我目前的这点身份,去见组织书记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还是觉得应该有些理由的好;不然我仿佛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心灵没有办法交代。我听说他爱人和我在一个系统,而且是在我们省上的领导机关工作;这是不是就是一种缘分,是不是就是一种宿命;不管在县上他是怎样的风光,可是总还是我们系统的女婿嘛!这么些年,我一直在追寻一种理想,一直在渴望寻到一种心灵与现实的平衡点,不过看来我失败了,现在留在心里的东西好像就是一种阿q的东西。明明是自己无聊,却总还要给心灵寻找一点可笑的理由。不知道这是我的罪过,还是社会给我的教诲。
不管怎么说,总还是有了一点理由,于是我决定去会会组织书记;我去的时候带了两本前几年自己写的书,也算是个见面理吧。记得那一次去是个星期一的早晨,我本来去的就早,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在书记对面的房子里已经有好多人在等候了。因为都是多年的同僚,大家看到我还都有些惊讶,好像觉得我是不该来凑这样的热闹的。不过多少年了,我给自己养成了一个毛病,那就是既然是决定了的事情,那是一定要弄出个结果来的;今天既然来了,那也就安心等待召见。好在都是熟人,大家在一起话语挺多,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大概到了十一点钟的样子,总算轮到了我。推门进去,看到他已经让我的那些同僚们折磨的有些疲惫不堪;心想,现在做什么都不容易;别说是管组织的书记,在别人看来可是个红火的不能再红火的差使;但是当时我看他的眼神,怎么有一种难于名状的味道。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也许世界本该如此。得到与失去就是一种劫数,不能说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不幸。
“你是……”
我说了自己的名字,这样他才算对上了号;开始他大概认为我也是来谈自己的什么想法的,于是把面前的小本子掀开,准备记录。那动作,还有那表情怎么让我想到了一种程序,一种可怕的程序:“我今天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一是送你我写的两本书,再就是想和你交流交流,因为你也算是我们系统的女婿嘛。”我不喜欢刚才的那种气氛,不喜欢你问我答,我说你记的模式;因为我觉得人最精妙的地方就在于交流,就在于心灵的一种感受和认知。如果什么东西都成了一种功利,那么这个世界可真的是要完结了。
“太好了。”他听我这么一说,精神马上有了变化,表情也一下子恢复到了生活中的那种神态。尽管在生活中我们几乎没有过交流,但是对于他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因为一个人在生活中都和在自己的岗位上一样,我想像不出,我们生活的社会会是怎么的一个样子:“你的情况我是了解的,你是咱们县上的大笔杆子;知道你写过几本书;要知道,当年我在市里的时候也写过几本书,不过我写的那些东西严格讲不是写的,是编的;都是些关于党务方面的教材。不过我喜欢文字,喜欢……”说到这里他略做了点停顿:“不过现在太忙了,没有时间去想去写了;你看今天早上就这样过去了,而且不光是今天早上,几乎天天都是这么个样子。”
“你也喜欢文字。”听他说到文字,我一下子就觉得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桥梁,有了一种交流的基础:“不过你现在工作就是太忙,整天都是人来找,都是一个恒定的主题,没有提拔的想提拔,已经提拔的想换一个更好的位子,我想天天都这样,恐怕也会让人心烦的。”
“就是呀,不过这就是我的工作,大家要来,我又不能不接待,我又不能不聆听。”如果他开始没有给我说他也喜欢文字的话,也许我会认为他在这里用了个聆听是口误;可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倒是觉得聆听这两个字说在这里有了另外的一种味道,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无奈,一种滑稽,甚或有一种心中的愤满。
我们第一次交流就觉得很开心;至少我是开心的;觉得如果撇开了工作,撇开了那些虚假和无奈,他还是愿意把自己的真实流露出来。我们一直说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中午十二点钟才打住。我临走的时候,他问我:“你再没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就是和你来交流的;今天很开心,觉得我们系统有你这么一位女婿可真是幸运,今后有机会我还想和你交流。”我走时留下这么一个扣子,也许就是自己当时最真实的心态了。
一晃两年过去了,尽管因为有过那第一次的交流,但在后来的时间里我们单独见面的机会不多;有时候我们最多只是在公共场合见面打个招呼;不过有了那第一次的感受,我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总是特别的关注他,而且这种关注和他是主管组织的书记没有任何的关系;甚至于我倒是觉得因为他是组织书记,反倒影响了我审视他的某种心情。
不过做为一个管干部的书记,有没有我这样的人在乎到也无所谓;不过有一天听人说他提出来在农村建设农家乐休闲去处,我突然觉得他在自己的思想深处埋藏着一种冲动,一种对农民和土地的眷恋之情。后来农家乐建起来了,现在都已经成为我们县里旅游的一个景点了。不过当初许多人不理解,甚至还有人反对过;但是做为故事,现在已经没有再讲的意义了;不过做为一种现象,这个事情却一直留在我的心里。
不知道是他给我说了他也曾经写过书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说自己也爱文字的缘故;平日里别人议论他,我总是把耳朵竖得老高老高;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什么,每当我听到关于他的事情,总是喜欢多想那么一阵子。
大概是前年春节的时候,有几个同在仕途上行走的朋友聚在一起喝酒;无意间说到了给领导去拜年;当然了,象主管组织的书记那一定是很热门的人了;不过有一位乡镇的朋友问我:“你今年都去哪里拜年了?”
“我从来没有给领导拜过年,一次也没有。”我说:“人与人的交往其实就是一种心灵的交流和碰撞;你说几瓶酒,几条烟就能把什么说明白?如果一种关系用烟酒就能得到巩固和发展,我敢说,不论是谁,一定不会有烟酒的档次高。”
“你小子,什么时候都是用这么一套理论。”乡镇的朋友看来是不愿意买我这样的帐:“送烟酒已经过时了,现在都兴送红包,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说。
“既然不知道你还在这里说什么正统理论呀。”这位乡镇的朋友很少在我的面前说话占过上风,大概是觉得这会儿有了机会,于是抓住不放,还正准备开始新一轮攻击;就在这时,边上另外的一位朋友说话了:
“好了,你们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只不过是看你说的是什么样的人了。”
“什么样的人?”乡镇的朋友还不服气。
“就说咱们那位组织书记吧,你拜年拜进去了吗?反正我是一次也没有拜进去过。”朋友说到这里,我就接住了话:
“真的。”
“那还有什么假呀!好多人去了都是被拒绝回来了。”朋友说:“这个世界也许就是这样,其实他给许多人办过事情的,不少人还是真心想谢谢他的;不知道他为什么……”
“这个道理还不简单吗?办事那是公事,可收礼就是私事了。”我说:“这件事情也许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做为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它就是一种信念,一种做人的信念。我一直认为,社会是大家的,要为社会做事情,就应该先做好人才行。活人都活不出人气,面对社会还能做出什么。”
本来是为了高兴聚在一起喝酒吹牛的;没想到竟然却扯到这些不说都让人心酸的事情上来;有时候我觉得走仕途的人其实也可怜,因为在做人和做事不能和谐统一的时候心灵受到的摧残是不能想像的。我们这么一桌子的人,也许各自的心里想的都不一样;不过我觉得有一点应该是相同的,那就是谁也不想把自己的人气活没有了。
去年年底,由于组织体制的变化,县委不再设立主管组织的副书记了,他成了县委唯一的副书记,主管县委的日常工作;让我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不过许多人却不这样理解,觉得他这下子没有实权了,找他办事就不行了。我不知道说这些话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什么事情是需要在一种难于名状的状态下去进行所谓的办理。也许社会就是这么的复杂,也许世界就是这么的让人不可理解。
他不管组织了,我们见面的机会仍然不多,不过最近的一次大会上他的发言倒是让心灵受到了不小的震荡。当时县上所有的领导都就自己分管的工作进行表态发言;他是第一个发言的;题目我记不起来了,不过内容是关于人事方面的;他讲话的一个中心议题就是现在人浮于事,怎么解决。也许是他不再管组织人事工作了,也许是因为人的问题在他的大脑中思考的时间太长了,也许是现实中的人让他已经无法面对现实了;所以当他真的放开了一回,竟然就成了一种爆发,竟然让我觉得,一个真实的人原来就在这里;就在一种自我的思维和追求之中。
我知道,其实他也知道,中国就是一个人的问题,凭他十几分钟的发言就想解决什么问题,显然是个玩笑;但是,他敢于设想把那些天都不晓得怎样走上公务员岗位的人分流出去;单就是这种胆量也是很让人敬佩的。看来他一直想还原自己,一直想再现一个真实的自我。我知道,一个人要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可是他却在努力,在奋斗。
人是不是就应该是这样,我不知道,但是一个人连自己是“人”都写不端正,我就更不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用生命来进行度量了。他不是完人,可是他想阐述人的意义;就凭这一点,我觉得和他做朋友值得!尽管我们还都有遗憾……
-全文完-
▷ 进入心灵苦渡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