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城镇的夜晚，寂静无声，在如此平静的夜晚，突然被许多十分凄厉的叫喊声划破。不久，在没有人留心到的情况下，一切又再次归于了平静。

一

望着对面的男人带着满脸惊异、恐惧的眼神渐渐倒下，我冰冷的面容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在血泊中挣扎……待那人的动作完全停止之时，我便优雅、从容地走到血泊中去，望着那人恐惧的神情，我仿佛是一个毫不相关之人，脸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表情。

探过此人的鼻息，确认眼前之人已然死去，我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冷如千年寒冰的微笑，不过在旁人看来，它更像是死神的诅咒。我又一次漂亮地完成了任务，用无声暗器，杀人于无形。我向腰间的寒霜剑看去。今夜，我没有令它沾上丝毫血迹，剑身是依旧的冰冷。我轻笑起来。任务已经完成，我亦不宜留于此地。我想。白衣一闪，街上已失去了活人的气息，留下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和属于女子的淡淡清香。

主上，任务，属下已经完成了。在一个阴深却雄伟的大堂中，我单膝跪下，淡淡地对座上主公说道。但细心的人都能从其中听出尊敬之意。好，任务总能漂亮地完成，从未失手，不愧是我看好的部下。座上传出的男声虽然冷淡深邃，却难掩兴奋之意。辛苦了，退下吧，颜音。主上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应声退下。穿越大堂之时，我立即感到各种眼光向我投来：羡慕、痛恨、鄙视。唯独没有任何的鼓励与赞同。尽管一切都令我的心刺痛，脸上却无任何细微变化，即使白纱之下的面容除主上之外无人知晓。

二

关上房门，打开窗户，我立即回到了那个只属于自己地方。时值初春，看着窗外嫩苗吐芽，红花盛开，听着鸟雀们悦耳的歌声，我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我知道，也只有在这里和在主上面前，我，才是真正的我。在确认四周无人后，我便对着梳妆台坐下，轻轻地摘下了脸上的白纱。此时，镜子中立刻浮现出一张天仙般的脸庞。这张脸庞的主人就是我，颜音。

我叫颜音。正值十六年华的我，自小便生活在一个有名的书香世家。三岁开始学习，七岁便能写作诗文，九岁通晓棋路，十二岁精通音律，作画。可谓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从亲友的目光中，我早已知晓自己的相貌异常美丽。美满幸福的人生，是我的一直的憧憬。

可是，正当我对未来充满期盼之时，命运却仿佛在与我开玩笑般，把一切都弄得支离破碎。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乌云满布，大雨纷飞的夜晚，在一片喧哗声过后，当我走进家中大堂之际，包括爹娘在内的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与世长辞。

而那个立于尸体堆中的男子，用他那深邃冰冷的眼睛直盯着我，好像在等待什么。我记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楚记得。后来，我也明白了，那是杀手特有的眼睛。当时，我恐惧、伤心，但更多的却是愤怒和倔强。眼泪，竟一滴也没流下。最后，那名男子以极快的剑速刺穿了我的胸膛，我来不及也不想躲开。与亲人同日而亡，是一种幸福。

三

然而，我没有死。醒来之时，看见一名英气十足却脸色苍白的男子守于身旁。我知道，他救了我。他，就是主上。但他眼神中竟有种令我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我们见过？我不解。

他并没多说什么，只是问我是否想报仇。得到肯定的回答，他便带我他的地方——灭杀门的总局。那时，我才知道，他是一个杀手组织的领主。我来不及说什么，美丽的面容已被一层白纱所淹没。作为一名杀手，美丽的容貌是你的优势，却也是你最大的弱点。从此，没我允许，不许在旁人前摘下此物。此剑，现在我给予你。但在十七岁之前，不能开启，也不能离身十尺。语气冷淡无比，不带一丝情感。

我并没反驳，只是默默点头。我知道，被淹没起来的，还有以往的性格和才艺。那一年，我第一次得到寒霜剑，年仅十三岁。

从那天起，练习剑术和各种暗器、毒药的使用方法。仇恨，令我进步神速。十五岁那年，我正式成为一名杀手。总有一天，你会找到报仇的人。这是当日主上对我说的。

一年多以来，我漂亮地完成了无数的任务。面容冰冷，出手凌厉，杀人无形，这是所有人对我的一致评价。从此，江湖上便多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颜音。望着沾过无数鲜血的双手，我知道，自己已无法回头。

四

如果说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那么，我与他的相遇，也是必然。那是执行任务的一个夜晚。地上之人的惨状，白衣上的血迹，已然说明一切。摸着自己脸颊的伤痕，我惊讶，第一次有人，伤了我。不过，任务，完成了。看着夜空，我叹息道。

你杀了人就想离开吗？正当离去的我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把男声。没有丝毫犹豫，毒针已经射出。决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这是杀手最忌讳的事情。

没用的，它杀不了我。他轻松地躲开了毒针。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全然无视我脸上的惊讶，男子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为什么听你？我瞬间恢复了冷静，声音冰冷。并没惊讶于男子英俊的脸庞，脸上无任何表情。

你别无选择。男子笑意更浓了。你应了解，只要我愿意，随时可让你命丧黄泉。何况，你的面容我已看见，它能否继续充当秘密，就看你了。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冰冷，令我下意识感到畏惧，亦感到熟悉。

内容。从口中发出的冰冷的声音只有两个字。不知为何，我不愿多说，也害怕多说。但至少我明白，他的话，是实话。

带我回总坛，我要见你的主公。男子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神中只有冷漠，却再一次给了我熟悉的恐惧，困惑无比。

我想别过头去，消除内心的恐惧，但却发觉只是途劳。男子的话再次令我震惊。无法思考，只是惘然地看着前方，眼睛失去了焦点。

我叫柳天。现在的你，真可爱，颜音。刚才的你虽貌若天仙，却冰冷无比。我更喜欢，现在的你。等我回过神时，已被柳天搂在怀中，轻抚着脸颊。尤其怜惜地抚着那道伤痕。还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啪！巴掌声响起，我迅速离开了他的怀抱。毒针正对着捂着脸颊的柳天，我听见了自己冰冷的声音。再敢无礼，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或许我无法胜你，但亦能令你元气大伤。至于你的请求，我不能答应，你还是请回吧。我的面容，亦适随君便。颜音无意再知。看着漫天星辰，我淡淡说道。转身便欲离开。

三年前那个夜晚，姑娘的仇人，不想知道？不想报仇？身后传来的声音令我猛然止步。告诉我，是谁！不然的话，明日朝阳，与你无缘。冷漠的话语，冷酷的眼神，竟没看见他的表情有丝毫变化。我心中不觉惊异。

这就是我所说的交易。你不可能杀我，不会，也不敢。浮现在柳天英俊的脸庞上的，依然是笑意。那种自信、阴深的微笑。但是，他的话，却正正刺中了我的弱点，我无法反驳。

我明白了。明晚子时，城外树林。只可在那相见。不用多说，这是最终的底线。不容柳天多说，我带上面纱，迅速离开了。说姓柳的男子要见他便可。柳天的声音隐约传来。

五

主上，有一个姓柳家的男子明晚子时要在城外树林见你，去吗？夜色朦胧，在主上房间里，我一边抚琴，一边温柔问道，平日杀手的影子早已不见。主上喜欢我的琴音，说可以令他抛开一切假象，做回自己。更说我人如其名，容貌音律两相全。数年前起，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主上总会来我房间听我的琴音。这里是唯一令我安心的场所。他曾说过的话，令我震惊，也令我感动。

此刻，他正半卧在长椅上，合眼倾听我的琴音。听到我的问话后，我立即感到身后传出了一股寒流。不等我反应，便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他。万分怜惜地轻抚着我脸颊上的伤疤，一边用严肃的眼神看着我。他是谁？叫你传话的人是谁？一改温柔的语气，口中说出的话语咄咄逼人。主上英俊的脸上发生的剧变及如此冰冷的语气，令我不解，令我陌生，亦令我心中泛起丝丝恐惧之感。恐惧，不因冰冷的语气，凌厉的眼神，只因有预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会给我沉重的打击，破坏现在的一切。一时间，我失去了回答的勇气，只有满脸惊异之色。

或许看见我如此脸色，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之重。反身把我拥入怀中，在古筝旁坐下。颜音，对不起。我一时激动。皆因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了解清楚。耳畔的低语，温柔的声音伴随着浓烈的男子气息，使我立即恢复了神志，同时不觉满面绯红。

主上，我……还没等我说完，红唇已被眼前的男子夺去。那一霎那，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时间停止了。直到一吻结束，我还没反应过来。

许久，我才如梦初醒。只见主上定定地看着我，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道，我说过，两人独处之时，叫我风。你要是不这样叫，我就再吻你一下。我面红耳赤，浓浓的红霞把我原本就貌若天仙的面庞衬托得更加美丽。古代李延年之曲“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过如此。

风……看着主上有再亲吻的意图，我终于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字——主上的名字。在这里，只有我知晓的名字。

那个男子究竟是何人？为何你听到后会……看着主上脸上的阴霾不断加深，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颜音，实话告诉你，事情与你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只是，真相会让你痛苦万分，即便如此，你依然要知道？沉默许久后，主上终于发问，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感，但脸上严肃的表情却已将一切说明。

迎着主上逼人的目光，我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我要了解一切，无论会对我造成如何的伤害。而且那名男子知道我的仇人。”

是吗？主上的眼底快速掠过一丝不为人知我惊讶和无奈。明晚子时，一起去。有些事情，该面对的，迟早要去面对。明晚，你便会了解一切。主上轻轻地搂着我，答应我，无论明晚发生了什么事，相信我。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他要我的承诺。看着主上的忧伤，强烈的熟悉之感再一次浮现。修长的手指轻抚上他的脸庞，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六

柳天，我们已如约到来，你还不现身？第二日子时，我和主上依照约定来到城外树林。除了四周的参天大树和空中的明月，根本不见人影。

主上，那人毁坏约定，根本毫无诚意，我们是否该离去？隔着面纱，我轻轻问道。

不用了，他已经到来了。

就在这时，我感到一道剑气从身后传来。正欲侧身闪躲之际，猛然发现，潜藏其中的气息，令一种熟悉的恐惧、无助之感油然而生，一时间竟无法动弹丝毫。我绝望地闭上双眼，闪过脑海的，有灭门的血海深仇，主上的温柔及冷酷，竟也有柳天不羁的话语、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

许久，没有预想中的剧痛之感。传来的，却是难以相信的温暖。

灭杀门门主，素闻冷酷无情，今夜却甘愿为一名女子命丧黄泉。敢问门主，可真知晓此女子的来历？耳畔响起熟悉的岁嗓音，依然冰冷，依旧难测。睁开双眼时，眼前的景象却令我不禁满面绯红。主上的怀抱，温暖而坚定。抬头凝视眼前之人，一股暖流涌过心房，尽管此时四周空气凄冷无比。是他，再次救了我。这就是我所爱的男子啊！即使困惑于柳天的话语和行动，微笑依然渐上我美艳的面庞。

是谁，于尊无关。在下只想明白，今夜于此，究竟所谓何事？低头对上我柔情似水的目光，满意放我下地，同时放出冰冷的话语。语气宛若失去了温度，难闻波澜。

此刻，我亦终于看清，眼前之人确是柳天。脸上依然有着难测的笑容，却只有寒意。只是此时，在凄冷的月光下，他的眼睛更为明亮、深沉，犹如千丈湖水，深不见底。

姑娘果真守信。既然如此，秘密，在下亦无意再相瞒。只是，姑娘当真想知？不后悔？于主上，柳天没有答案；于我，却一字一句道出。

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他话语中的温度，心中却泛起了恐惧滞感，那样深切，那样熟悉，惊异万分。想起主上的话，犹豫，不断蔓延。

突然，感到有人牵起我的手，手心的冰冷渐被传来的温暖融化。惊异抬首，只见主上坚定的目光，传递出了信息，相信。如此的目光，手心的温暖，顿时化去了所有的顾虑。颜音愿闻其详。声音，清晰而坚定。

七

仇人，姑娘早已认识。近亲之人，便是杀亲灭门之人。只是，姑娘相信吗？冰冷的表情，失去温度的声音，于我的震惊全然不顾，残酷的话语依然于耳畔响起。不错，仇人，便是灭杀门门主，常傲风。

不会的，我相信他。震惊后归于平静，我回答得毫不犹豫。身上的佩剑，不曾被允许使用。其中原因，姑娘可曾想过？只因该剑出鞘，此人必死无疑，再次涌上心头。

风，告诉我，不是真的，我相信你。转身对上眼前人，转身对上眼前的人，我轻声说道。没有回答，许久许久。眼神，却泛出了令我陌生的波动。心中，已了然。寒风刺骨，月影斑驳。第一次，主动唤出，那倾慕已久的名字。痛楚，竟是如此铭心刻骨。玉手抽出，殊不知后再次回望情根已深植其下的男子，成潮的泪水，在难以隐藏。

为什么？为什么杀我家人却还要救我？既然无情，为何要给与希望？！我要真相，否则，不管代价如何，颜音亦要手刃仇人！我知道，此刻的我，冰冷的外衣早已褪去。纵然与其依旧无情，颤抖的嗓音却昭示出无比脆弱。姑娘可曾想过，此人为何要姑娘加入灭杀门？姑娘又是否想过，在下的身份？依然，没有主上的回答。身后，却传来柳天的声音，竟多了几分温度，几分柔情。还有，几分不易觉察的诡异。

不愿细想他的柔情，我凄忍出声，这些，颜音不知，亦无意知晓。我缓缓转身，告诉我，如何能杀死他，任何代价，在所不惜！眼中已现恨意，声音已转冰冷。我懂，即使两败俱伤，自己也要为爹娘报仇。

柳天忽然来到我身旁，速度之快竟非我所能捕捉。适时，耳畔响起了他的声音。拔出身上的寒霜剑，迅速刺向他的心脏，便可。莫问因由，只需依其行事，大仇可报。此后，他离开了我的身边。只是，我不知，此时他的脸上渐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永远不知了。

低头挣扎许久，我终于抬头迎向主上。望着眼前所深爱的男子，想到我们之间的数步之遥，伸手轻抚腰间的佩剑寒霜。想到数年之中的点点滴滴，眼泪，忍不住再次一滴滴落下。不断涌出眼眶的泪水，越来越多。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个如此多泪的女子。

“唰”的一声，我终于拔出了寒霜剑。不顾那一瞬间灵魂似被抽空的感觉，不理主上惊恐的目光。雪白的剑身，迅速刺入了他的胸膛。深红，染上了我洁白的衣裳，苍白美艳的脸庞，也染红了他的一切。

佩剑随即滑落至地，皆因我全身颤抖不已。蔓上心房的剧痛，渐出嘴角的殷红，令我俯身于地，难以言语。玉指轻擦过嘴角，望着指尖的点点血红，我不禁苦笑出声。此刻才懂，这份情于我，竟是如此浓烈，刻骨铭心。

常傲风、颜音今日同时命丧，父仇得报。爹终于可以安息了。冷笑看着我的震惊及愤恨，柳天的笑意更浓了。带着前所未有的幽寒，封尘已久的真相终被道出。他爹，是一名杀手，那名灭我全家的杀手。当日灭门之时虽杀了我，却没有夺去我的灵魂。全因风以其十年阳寿及功力代价，留住了我的灵魂，同时长封于寒霜剑处。十七岁前，此剑不能开启，亦不能离身三尺。秘密，更是终其一生，不能透露暗示丝毫。否则被封魂之人，不久便将离世。原来，这就是一切的真相。我知道，这是仙法，也是禁法。他竟依然愿意。我，此生难偿。那名杀手，更因此事郁郁而终。当日墓前的誓言，今夜终于实现。真相已明，柳天早狂笑离去。

八

颜音，知道吗？初遇你之时，你年仅九岁。从那时起，我便甘愿护你至死。莫说十年，即便百年功力阳寿，我亦在所不惜。别难过，曾许誓，你死之日，便是我亡之时。

漆夜里，月影下，没有恐惧，没有责怪，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属于情人间的细语轻声。忽觉，东方发白，天明将近。虽难待朝阳，却无悔。只因，此刻终于知晓，所爱的男子，情深若斯。在风的耳畔轻声说出那永恒不变的爱恋，收紧的臂弯立即传来丝丝温暖。此刻，真正是你我洞房花烛之时。耳边响起的低语，伴着如泉涌出的泪水，我笑了，满意地合上了疲倦的双眼。黄泉路上，轮回井前，紧牵双手。情丝，生世难断。

词曰（诉衷情）：晨曦既降夜潮穷，碧绿映桃红。回惊冷风寒骨，花不晓，正香浓。

心神乱，恨难融，断情衷。奈何执手，誓许来生，悲喜相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