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一过,日子就真的不同了,接连好几天的雨,下得又静又细,静得单纯,细得持久。雨后天晴,太阳暖洋洋的,暖得有些心痒、有些醉人。
就是这样的季节,这样的细雨,催遍了漫山遍野的江南青草。也催醒了多年来浅吟轻唱的故乡童年的恋曲。
儿时,常听到抽喇叭筒的父亲说,春上一来就要翻田耕地了。牛要养得膘肥体壮犁田就会跑得更快。于是,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把我床上的被子掀开,拍拍我的小屁股说要起床放牛了,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很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子里爬起,这时,母亲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一大把红薯片塞进我的口袋。
其实故乡的山村随处都可以放牛,小溪边、山坡上,处处都有大片大片的牛爱吃的嫩草,早上那里便是最热闹的地方。我们一大群小孩子把牛赶到晨雾渐散的杜鹃坡上,叮叮当当,牛叫声、铃声、欢笑声交汇成一首有板有眼有韵有调的田圆牧歌。
待到春耕,父亲便从杂屋间的阁楼上取出犁耙,油头花色的大黄牛煽动着耳朵摇着尾巴爽快地走父亲的前面。当大黄牛驮着沉重的犁耙“哗啦啦”地翻着土地,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便对我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而勤劳的母亲这时正在残破的房子里用米糠和着禾秆倒在一口大锅里翻煮,我知道这是对勤恳的大黄牛的格外的赏赐。
那时,我并不明白牛背上驮着的不仅仅是沉重的犁耙,还有父母对秋后丰收的期冀,我也不懂故园的苍桑和渐渐成长的自己蕴藏着父母多少的艰辛和希望,我只是盼望自己看好牛,牛吃上了青草翻好土地,地里长出了庄稼。自然不晓得丰收后父亲的脸上为何还是那样沉重。更想不到勤恳的大黄牛、日夜操劳的父母、稚嫩的自己还有那破屋上袅袅升起的炊烟都是故乡不可或出的内容。
透过这细细的雨帘,我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懵懂的少年骑在牛背上如饥似渴地拿着课本,背着唐诗宋词。不停地向田野叙述父亲从酒杯淌出的三国和母亲用蒲扇扇出的童谣。多年以后我独自走出家门,故乡的山一程一程向我漫来,而家乡的小河却载着我的梦想渐行渐远。
如今,跟随父亲多年的大黄牛早已不知在何方,常年累月在牛前牛后忙碌不停的母亲在屋后的山坡上平静地睡了八年。年老孤独的父亲早已离开了破屋迁上了新居。村口的那棵苍桑年迈的古榕树渐已干枯,就象父亲干瘦的脸庞。好些年了,堂前檐下听不到小燕子的呢喃絮语,捞不起村口池塘里那弯新月。只有绕村回旋的那条小河和小河里曾飘荡的纸船真切的记下了他们的身影、足迹、艰难的呼吸和我童年的雏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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