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了,门开了,三名青年男子鱼贯而出。
在车子加速声中车门呯然关上。
“三个摸哥”,一胖女人抢先说。
“大家清点一下自己的东西。”售票员的声音。
“他来摸我的,他有刀,我不敢动,摸了我二十几元。”商人模样的中年仁兄挺庆幸的样子。
“这是什么世道?抢人呢!”悲愤的是位老者。
第二排的老大娘指着她旁边仍在酣睡的汉子说:“二十几元?他被摸了七八百!那棒老二还在当面点钱呢!”
妻子俯过身来在我耳边悄声道:“瘦高个先来挨你坐,因你抱着子纤,他见不易得手才到前面摸那位睡了的。”
妻子一说,我猛然醒悟。心里一颤,我干嘛呢?都想什么去了?
妻子见我不言语,问:“你干嘛呢?”
“没什么”,我回答。
妻子接着说:“我只注意着,示意你把人抱紧些。他有刀,我可不敢开口。”
我心里一荡,对了,他们带了刀。我记得那三个青年一搭上车就掏出刀来把玩。一名矮胖青年向另一名络腮胡青年直嚷:“他妈的,那小子再顶嘴,老子把他宰了!”
络腮胡甩甩长发笑道:“殷胖子,你敢?你有几条命?”
殷胖子愤然道:“蒋三娃,你他妈度我?老子又不是没砍过人。”
当时我心里一惊,直觉得这是三个抢匪。我用力握了握身旁旅行包里的铜箫。这铜箫是我每次出远门的必带之物。一来是乐器,二来备为防身之用。由于经常使用,铜箫已被汗浸蚀得褪了色,但每次握着总生发出一种特别的慰贴。那时我就没想,歹徒如何过来,我如何动手。我一边度量车内的形势,一边揣摩着几种应对方案。然而每一种方案最终都停落在我的孩子和妻子身上,只一瞬,所有的强硬都软化得没了踪影,象一滴水投入烈焰。
车内言语由激扬转入平稳,与醒来汉子的懊丧和愤恨极不协调。
这时车嘎然刹住,上来一位中年妇女,携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母子俩在我和妻子的前排坐定。
那妇女齐耳短发,红毛衣配牛仔裤,无论从哪个方位看,都属于那种精干外透的人。不出一分钟,她已扭过头来向妻子侃她去年乘车遇抢匪的故事。
“请把票买了。”售票员走过来说。
她仍说着,只腾出一只手去摸身后裤兜。猛然,她脸变了,跳起来:“我钱不见了!”又身前身后裤兜里一阵乱掏。
有人问:“丢了多少?”
“一百元!刚才买东西还在。”妇人有点慌乱,坐下又站起,座位上下反复搜寻。
有人说:“娃儿拿没有?”
那孩子嘴里嚼着梨子,直嘟嚷:“我没拿!我没拿!”
妇人说:“我买了东西就上车,上车就坐在这儿,会到哪去呢?”忽然,她想起什么,眼光直向我和妻子的座位扫来。
“怪了!摸哥刚走,难道车上还有?”先前的胖女人道。
“我上车就只坐这儿,会到哪去呢?”妇人又说。
目光不断逡巡着我和妻子,大有前来搜查之意。
不幸的是那时车上只有我是唯一的年青男子。众人领会妇人举动的指向性,齐刷刷把那要命的波光向我和妻子打来。特别是那损失惨重的汉子表情中铺满怨毒。我敢肯定若动起手来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妻子有点受不了,想发作。我暗地里挡住了她。我想说我象一个掱手么?我虽是一个穷教书的,但一百元钱也不放在眼里。然而我终觉底气不足,只说:“怀疑我们?随你搜好了!”说完面对众人依旧写满怀疑的眼光自觉丧气,只等妇人动手。
哪知妇人胆小,迟迟不敢行动。竞手脚无措,理弄起衣服来。
小孩眼尖,叫道:“妈,在这儿。”众人闻声看去,妇人背上毛衣下边已露出“100元”的字样。众人哄然大笑,只有我和妻子面面相觑,哪里笑得出来。
售票员尽力抑制住笑,嫣然道:“其实你找不着,不收你钱就是。”
我却想起儿时乡下小孩戏耍时,把大麦穗放入他人裤脚,拽着裤脚边上下抖动,大麦穗顺着裤管上爬,直至裆里。被戏耍者尴尬倍至,其余人则哈哈大笑。我不禁就想,这钱也长了脚,会往上爬么?是武力至上,亦或是权力至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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