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石叔的诉说,我十分惊讶,为他的辛苦,更为他的敬业!
今天利用周末,我送母亲回家。西邻的石叔得知我回来,就过来坐,他在我村的小学教书,我小的时候他就是老师,那时他还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记得他白白净净的书生样子,文文气气的。是他曾惊喜地对我的父亲说:“你家要出大学生了,古草学习好啊!”他没教过我,也许是我的老师向他说起过我吧,总之他从学校带回来的“官方”信息,让父亲好高兴,挺着的胸膛挺了又挺,好像他女儿已经是大学生了,难得的笑容在他皱巴巴的脸上停了很久。从此我也为他的赏识更加努力了,最终没有辜负他美好的预言。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他黑发变白首,脸上深深的皱纹,显示着岁月的无情,只做了19年教师的我,早觉疲惫不堪了,常常发牢骚说要早退休呢,所以我很佩服他一如既往地在这三尺讲台上,兢兢业业地干到现在!而且他的工作可比我忙碌得多。
由于乡村的师资力量薄弱,全校五级五个班,加上校长也只有七个老师,其中一个是原来顶替接班进来的老师,不会教课,只负责敲钟和学校的卫生工作,能教课的也就剩下六个老师了。
“教育局不是让城市的教师下乡执教了么?”我想起这几年教育主管部门倡导的支援乡村教育的措施。听他说我才知道,政策是不错,但那些城里来的教师,都是迫于晋级才不得不下来熬这一年的,家都在城里,谁有心在这里好好干呢?有课了来,没课就走,蜻蜓点水一样地晃悠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所以学校不敢给他分主课,只让他教一门一周九节类似负科的英语课。
这样说来,剩下的五位老师(包括校长、总务主任,两位既要教课又要做领导工作)可够忙的,我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分课的。
“施行包班教学啊。”石叔的话,很让我长见识,我以前可是闻所未闻过这样的“包班教学式”,石叔和婶子两口子都在这个学校,一二三年级这三个班,他们和另外一位老师承包了。也就是每人教一班,每天按照这个班的课程表上排列的语文、数学、美术、体育等科目进行教学工作,多少年了年年如此,石叔说“这好像成了我们三个的专利。”
“叔叔原来是多面手,什么课都能上啊!”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啥多面手啊,语文数学是主课,不能不会的,体育课就是看着他们在教室里玩,美术课谁会教啊,让他们自己胡乱画去。”
即便这样,一天七节课让一个老师坚持下来也够累的。
“是啊,从进班到放学,除了上厕所就没有出来过,教案也没时间写,不写还不行,上面要下来检查,只有学生下课的空儿和他们上美术、体育课的时候,赶紧写写,嘿嘿,那都是应付的。”石叔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的表情里,还隐隐有丝愧意。
我没笑,感到惭愧的是我,石叔他们一个人放下语文书拿起数学书,上了这节上那节,一周下来就是三、四十节课,加上备课和批改作业,这是多么繁重的工作量,身心俱疲,可是我,一周十二节课,还领着几乎和石叔一样多的工资,这让石叔羡慕得直咂嘴,可我以前还总以为自己很苦,以为自己忙了学校忙家务,忙孩子,忙成了个陀螺,石叔他们不也这样么?上完课回到家里,儿女们大了不说了,家里还有一位长期病卧在床的八旬老母,石叔是孝子,每天端吃端喝、捧茶递水、擦屎刮尿,对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是远近闻名的,地里还有庄稼等着他们两口子去侍弄,叔和婶子还有学校的大部分老师,都是原来的民师通过考试转正了,所以现在没有分地,但母亲和孩子们的几亩地,也够他们忙活的了。他们只能利用课余时间争分夺秒地犁地、耕种、施肥、浇水、锄苗、拔草、收割……所以只要他们回来,就没见他们消停过,忙完地里忙家里,夜里很久了还听见他们家压水洗衣服的声音……但他们从没有因为农活和家事耽误过教学,听母亲说,石叔有一次晕倒在课堂上,但他醒来后,依然接着讲课,乡亲们对他都很服气的。拿他自己的话说:“能有这个转正来的工作就很不易了,再说都是老少爷们的孩子,乡里乡亲的,给人家照看不好,误了孩子,就是误了他们一生啊,那可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气力,抛去家务和农事,只这连轴转的授课任务,就让人吃不消,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无论多么爱岗敬业,没完没了的疲惫教学对教师本人,对孩子们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孩子们日复一日地看着一张面孔,承接着一成不变的教法,就如看戏,只听一个人演唱,能不生厌么?但不这样又能怎样?原来不只我的家乡是这样,石叔说,其他农村的哪个学校都是在师资严重缺乏的情况下穷于应付的。只不过有的学校村里支持,出资聘请一些刚毕业的学生,那可是不经培训就上岗的,不过能够留住人家已经很不错了,小青年们扯破喉咙吼上一月才二百元的工资,远远没有南下打工几天的钱,更充满了诱惑。于是甩手而去也是很正常的。
想想我们县城的哪个学校不是人满为患,人才都堆不下去了,闲着歇着的大有人在,但是谁愿意去下乡?很多同事说“就是一月多补助几百元,我也不会下去的。”这话没错,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人才旱涝不均,是有目共睹的,但这个问题是不好解决的,这些年,国家很重视农村教育,加大了投资的广度和力度,办学条件和环境都有了明显的改善,但是一切和城市的学校都远远不能相比,石叔说:“苦了农村的老师,也苦了农村的娃!”
难怪有位名人说:“看一个孩子幸运与否,首先看他出生在哪个城市。”出生在哪个城市的孩子,都比出生在农村的孩子幸运得多,除去优越的生活条件不说,首先他们从小就能接受各种先进的教育,可是农村的孩子们,难道就要永远在这样恶劣的教育条件和环境下磨练么?而且从石叔他们身上,我想篡改一下这个名言:看一位老师幸运与否,首先看他是工作在城市的还是农村的学校。
想想那些纯朴可爱的孩子们,他们也是有着一双双闪着强烈的求知欲望的目光啊!此时此刻,我听懂了石叔的叹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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