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陌生人打电话来，说是要跟我见面。我说我很忙。可他偏说得见我，还必须，马上见到我。你谁啊？我冲电话喊，说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见你？本想撂下电话挂了他，听他说到她，说是她要他来的，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没脾气地约他在单位楼下的咖啡厅见。

去咖啡厅，见他起身冲我招手，我纳闷他怎么认识我？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怎么可能如见久别重逢的熟人认识我？与服务生寒暄了几句，要了两杯咖啡，见他端庄地坐那一脸倦态无话可说，我俩就那么坐着。许久，我一直在脑海中翻箱倒柜地搜索他，想找回与他有关的记忆。我是在哪见过他？莫非他是我小学同学？还是谁谁谁家的亲戚？见他从西服内侧口袋掏出一牛皮纸信封，搁桌上用右手中指那么轻点着推到了我跟前，我还一头雾水不知在哪见过他。

给，这是她要我给你的。

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

疑惑着伸手拿起那信封，见里面只有张我的照片，十几年前最值得炫耀的照片，抬眼望他，我还是满脑的疑问。

本想把它撕了，可她说这是她最后的要求。她要我一定还你！停了会，他又说：没见你前我恨你，真想扁你！可见你刚看照片的表情，我想问你：你有没有真的爱过她？

他是她什么人？好像她曾跟我提到过他。虽不认识他，但从他那只言片语中，我隐约觉得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该是她说的那个娶她的男人，一个她并不怎么爱着的男人。原先，她是想做我的新娘。说她爱的人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可我，能说爱她吗？一个跟别的女人有了婚约，娶妻进门，瞅着妻正挺着肚子为我孕育爱之生命的男人，哪还有脸对她说爱？想来，我是不可能再去爱她。可人有时是不理智的，像多情常被多情累的我，那会竟然对她说了爱她，很爱她，很爱很爱她……你真的爱我吗？她也曾这样问我，兴奋得如穿上嫁妆的新娘。

嗯，我真的爱你。与她缠绵一起，欢爱一起，我那会是真的爱她。

你是不是真的爱过她？他又重复了一遍。

瞅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能说爱她吗？想来是不行的。说了，会让他误会的。可不爱她，我这照片又怎么跟他解释？他重复着问我，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见我迟迟不作答，他又问：你俩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能跟我说说吗？

我该怎么回答他呢？不说不行，说了也不行，于是打岔问他：你是她什么人？

她是我老婆。

这照片？

是她要我还你的。

她要你还我的？见他点头，我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她曾跟我有过约定。既然这辈子无法在一起，就偷偷珍藏对方的照片把爱寄托到来生。她还我的照片是我相册中最让我引以自豪的照片。她那会说她喜欢我那姿势那笑容，瞅着站柳树边上，着一军服的我，她说我整个人倍显精神；而她给我的是张照相馆照的艺术照，她整个人经摄影师巧夺天工的布局，光鲜靓丽，楚楚迷人……记得互换照片那会，我俩还坠入忘我的爱河无法自拔。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着爱啊，想啊，把一个平静的世界搅和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她那会说要我好好保存她的玉照。与我手勾手说这辈子无法在一起，下辈子拿这照片，一定要找着对方做那恩爱夫妻。至今，我还记得她说这话时是躺我怀抱，痴痴地注视着我，仰脸要我亲要我抱。后来，在那激情过后，她伸过手来跟我拉了手指，说除非……她？我不敢那么去想她。可他，怎么有这照片拿来还我？莫非是他发现了她的照片，小鸡肚肠刨根问底？要不，她怎么会把我供出？怎么会要他把照片还我？

咖啡屋的曲调很忧伤，像似已故邓丽君的一首首曲子正在那呻吟。端杯喝了口咖啡，他说他很爱她。明知她爱的人不是他，还照样爱她。他说她曾问他为啥偏要娶她？他问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见我摇头，他说：她爱不爱我是她的事，而我爱不爱她是我的事。娶她，说明我爱她！想一辈子爱她！呵护她！他还说是男人就要爱女人。爱她所爱，疼她所疼。看他说得好像全是真心话，要不，他那眼泪怎么那么快就从他那眼眶里涌了出来？

见我没吱声，他看了看我，接着说他老早就发现了我的照片，说他知道有我这么个人一直横隔在他俩的感情中……他说他最终会战胜我的，让他成她的最爱。说起她，他的话越来越多。从他俩的认识到后来娶她。他说她最后还是爱上了他，说他俩是典型的先结婚后恋爱。他说他问我是不是爱她，原因是他知道她非常非常地爱我，要我不爱她，他觉得她很傻，很无辜。他说他从未见哪个女人肯一直珍藏别的男人的照片直到死……说到这，他似乎悲伤到哽咽地说，直到临死前，她才放弃了你。说火葬时，随她一起烧的照片要是他的。还把我俩的秘密告诉了他，要他一定把照片还我，说只有还了，下辈子才不会爱错人！

他走后，我陷入了莫大的悲哀中。

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死。更没想到她最后会放弃我。虽知道她该这么做，可还是很不情愿被她放弃。曾经，我俩是这世上情感最般配的一对。虽不能共结连理，但来生发誓一定要做那恩爱小夫妻早就是我俩最梦寐的追求……照片是我俩爱之信物，一人一张。这辈子想对方就拿出来看看，下辈子，为防止喝了孟婆汤忘记前世情感记忆，就按照片去寻曾经未了结的情爱……可如今，这曾经的誓言全成那缕缕情丝随风飘散，她连孟婆汤都没喝就选择了他。还说只有把我的照片还了我，才不至于下辈子爱错人！咳，瞅着两张曾经甜蜜的照片，寄予厚望的照片，我只能跟他一样尊重她的选择，爱她所爱，疼她所疼。不管她爱我，还是爱他，我都将偷偷念着她，爱她，到那永远不变的情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