疮子琼

记忆深处有个红脸小伙伴，名字叫琼。与我同岁。小时候的她身材矮矮稍胖儿，头发又粗又红，那种红颜色显得很不健康，象是缺少些什么营养。她的皮肤上一年四季都长着痱子，红红粗粗的表皮，这点表皮之痒对她还不构成什么威胁，严重的是一到夏天，她身上就长满了疮子，无一处幸免，特别是头上的更多。疮子很小的时候总能让人忽视，不觉得怎么样，一到疮子“成熟”的时期，看着她那饱鼓鼓红光闪闪的大疮子儿象要裂开似的，让人心里发颤啊！肉体上的痛苦让她苦恼不堪，因此她从来不留长发，一，是疮子长在上面，难于梳绑，二，是即使小心梳绑后，她的疮子就会露出来，别人会笑话她，有时看她痛苦自卑的样子，我不由的好可怜她，其实我是一直都可怜她、同情她，但自己也不能给她带来个什么有效果的安慰。唉！就因她那模样，村人给她取个外号，叫“疮子琼”。面对这么个“雅号”，小小年纪的琼想推也推却不了啊，因为事实就是那样，她不得不默认了。每有人那样称呼她，总看见她极不情愿的轻轻的“哎”一声回应着，一缕淡淡的心伤浮现在她那粗红的脸庞上，肉体上的疼与心灵上的阴影，双重超额的感受让她有受的了，不过，琼很坚强，脸上还经常带着笑容。但，我晓得她的心思，小女孩总喜欢自己的形象在旁人的心目中是漂亮可人的。可她的形象真的是既不漂亮更不可人。

琼家共有五姐弟，自小，她爸爸便在美丽迷人的滨海城市三亚上班，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就我能见到他，都是在春节期间。后来琼妈妈与姐弟们都跟着他爸爸到三亚去了，留着琼在家陪她爷爷奶奶，听说琼小学毕业后也要跟着去。她家有两座大房子，她爷爷奶奶住一间，琼自己就住一间，太宽敞了，显得好清净，廖然。小孩子都是喜听些神鬼之说的，爱听却害怕的不得了，何况这是在乡村的晚上，琼就特别害怕自己一个人睡，她总恳求我到她家陪她同睡。后来，我们学校实行晚修制度后，琼就力邀平时玩得来的好几个好伙伴晚上到她过夜，我们一同商量，乐意得很，因为平时大家在一起玩，都很谈得来的，很开心。

记得小学五年级里的一个夏夜，晚修课后，我们几个好伙伴一路蹦蹦跳跳、你追我赶的回到琼家。大家在琼家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掀翻出来吃完后，就洗手上床了。在床上，大家就说说班里有趣的事儿，谈谈哪个同学长得漂亮，哪个同学骄傲自满，哪个同学成绩最好，哪个同学考试得零蛋，还谈谈各自喜欢怎样的衣服，谈谈村里有趣的事儿。伴着阵阵欢快的笑声，谈到兴趣极浓时，大家就禁不住的伸手你点我，我戳你了，快乐的无休止的打闹着。

忽然，我听到一声大叫“你戳到我疮子了，哎哟哎哟！”，然后感到自己的手指被猛力一推，几个好姐妹也被这大叫声惊得坐起身来。异口同声的问，琼，怎么回事了啊？琼大哭痛哭起来，啊啊，哇哇，呜呜呜，你戳到我疮子了，好痛呀，哎哟！呜呜呜一直哭个不停，我一骨碌的坐起身来，仔细一看她用手捂着的头，把她的手移开，只见她头上那个最大的疮子破了！正在流着奶色的污脓伴着血丝呢，怪让人恶心的，好吓人呀！原来大家在嬉闹时，你推我、我推你的情况下，我不注意把手戳到了琼的那个疮子上了，看着她哭声不断，好痛苦好痛苦的表情，我自责不已！心也在发痛啊！赶紧去拿毛巾来帮她擦掉那些污迹。忽然，大伙看着我们俩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象是在看一场闹剧那样的开怀。看着大伙在笑，琼最初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她那表情真的是让我哭笑不得呀，她不笑，我想笑也不好意思啊。后来在大家笑声的感染下，她忽然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了！我悬着的那颗心也随之放松下来，也跟着哈哈大笑！那些日子，那些琼疮子“成熟”的日子里，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稍微不注意再次弄疼她引来一顿丰盛的“嚎啕大哭”呀，那些日子里，天真的哭声与笑声伴随我们度过一个个难忘的夜晚、、、、、、

记得在童年的一段时光段，已忆不起从何时，村里小伙伴之间便流行起用铁丝烫发的时髦了，当然，这等美事我和琼怎能错过？我们俩曾经好多次私下悄悄试过，却都被大人发现了，来个大骂一顿。虽是如此，想赶时髦的那颗心依旧蠢蠢欲动着。终于等到了一个我爸妈都不在家的机会，事先商量好了的我们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多激动的了！因为，马上我要给琼来个“惊天动地”的发型了！

我找来一根小铁丝，把煤油灯点亮后，把铁丝的一头放在灯火上烧，烧得通红后，把琼的一小缕头发抓住，捆在铁丝上面，只听“咝咝”的声响伴着烧焦的气味，可我们却认为越是能够让头发有此“咝咝”的作响声，就表示烫发有着更好的效果。按有一分钟后，把铁丝掏出来，原来垂直的发丝已变为当时极流行的卷发了，琼看看镜子，一直在笑不拢嘴呢，看得出她很喜欢我给她的“改造”。好高兴啊，我们好高兴！继续着，继续烫发，兴致勃勃着。我真的是忙得不亦乐乎啊。在烫发的过程中，看到琼那几个疮子红鼓鼓的在发光，我总是非常的小心着温柔着轻轻地捋起她的一些头发，生怕又碰疼它，直到把琼的整个头都搞得乱七八糟，象个缝乱的鸡窝后才善罢甘休。呵呵，反正，那样的乱七八糟在我们心中是所追求的完美形象呀。我们笑了，走出门去，准备向其他伙伴们炫耀我们的佳作。或许琼这发型真是“惊天动地”了吧，路上的行人都看着我们在说些什么还在小声笑着，会不会难看啊？怎么每个人看见了都在笑呀？琼显得不好意思起来，问我，或许是吧，我心里也这样的想，脸不由的红了，因为她的发型是我经手的，成功失败都与我直接挂钩啊，可我强忍心中的慌张，安慰她说，可能是烫得太漂亮了的原因吧，不然，别人怎么一直在看在笑呢，或许他们在称赞你很美啊！琼一听说“美”字在她身上出现，就两眼发光，再次笑盈盈的仰头挺胸的走着了。后来琼回到家后，她奶奶看到她那副怪模样儿，气不过来，一拐杖朝她抡去、、、、、、晚上琼洗头时，她那些被烫过的头发都掉了，那些头发都已被烧得“咝咝”做响了，烧坏了，不掉才怪呢！

五年级的第二学期，琼也跟着她爸妈到三亚去读书了。她走后经常给我来信，从她信面上看，晓得大城市的校园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学校经常组织郊游。可以想象得到好玩的她能够参加这样的活动肯定是雀跃欢呼着吧。那时，我好羡慕她。因为好久没见她，虽是书信来往，我却非常的想念她，一直在想象她的摸样。否她还长着一头疮子？是否会被大城市里的那些“高贵”的同学们瞧不起？会嘲笑她？虽是有所担心，给她的回信中却没有提到此事，怕伤了她的自尊。春节期间，她全家都回来了，发现她与原来没什么两样，还是粗红的短头发，红鼓鼓着的疮子。我们总在一起玩，彼此有说不完的话，过了大年初三，她又随父母走了，我们都恋恋不舍。

这样的情况连续了两三年吧，每次见面的时间都是匆匆又匆匆。

在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里，她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发现她长大了，头发稍长些了，颜色也好象稍变黑了些，奇怪，她的疮子跑哪去了？但她的皮肤上还是长着痱子，粗粗红红的。那些日子，是我们自小学阶段分别后相处最长的时间了。白天，我们一起走村串巷，到幼时的伙伴家及同学老师家叙旧。发现，琼越健谈了，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大城市女孩的魅力。晚上，我们睡在一起，互相说些有趣及烦恼之事，两人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每次都是说着说着睡着了。那个暑假，我们彼此都感觉对方在变，彼此变得新颖了。变不了的是我们之间那纯纯真真的友谊。

后来，我在一所师范读书，她也在一所中专学校就读。两人继续书信来往，她每次信上总是很热情的邀请我到三亚玩。

再后来，在她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她就很少回来了。

在我工作后的第一个暑假里，我决定单枪匹马到三亚找她。路上，我一直想象着她的模样，尽管她有写过信寄过照片，知道她现在的生活很精彩，且照片上的她变了，比以前真是好看多了，但我还是不能尽兴，总想快点见到她。

按着她信上的地址，我一下了车，就开始打听，终于在一郊区环境幽雅的地方找到了她家。

终于见到她了，终于见到有两年多没见面的她了！我的心情激动不已！站在跟前的她让我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琼，确实是变了，身材变得婀娜多姿，一马尾松扎在头顶上高高飘扬，疮子无影无踪了，皮肤虽还略带黑，给人的质感却好细腻了，而且她的五官怎么会变得小巧明朗了？真是变了哦，气质好飘逸清爽，变得让男孩子一眼瞧见就很喜欢的女孩模样了，女大十八变啊！我就这样目瞪口呆的望着她，一句话也没说，她也呆呆的瞧着我，过了大约有一分钟后，两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白天，她带我游览天涯海角、大东海，度假村等，我们触摸细腻的沙滩，留下一串串青春的足印，浸在浪花一朵朵中品尝那咸咸的海水味道，与浪花一起同唱；登上鹿回头，听琼讲述它那美丽的神话传说，感动地感受着它那忠坚不渝的爱情。流连往返、、、、、、

陪伴在我身边的琼终日神采奕奕，那高高飘扬的马尾无处不在，时刻映进我的眼帘，让我随时感受到她就在我身旁。

晚上，她带我出入七彩迷情的歌舞厅。在那，靓丽健谈的她很受朋友们的欢迎，我也有幸的认识了好多新朋友，他们都很热情招待我这远方的朋友，大家无拘无束的谈着笑着唱着舞着。在三亚的那几天，我们快乐游玩，尽情享受青春赐予我们的至高权利、、、、、、

几年后，我们都结婚了，她找了个帅哥丈夫，生了个帅哥儿子，生活得幸福美满。

随着年岁的增加，我越发念旧了，我总是不经意间回想起儿时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每当想起她，想起我戳她疮子她痛苦得大哭的丑样儿；想起她为了赶时髦而让我给烫个鸡窝发型被村人窃笑不已，还承受她奶奶棍子抡在身上的代价；想起我们在三亚尽情游玩时的音容笑貌，想起我们每次相聚的欢喜及每次分别的不舍。忘不了啊，琼，忘不了你那又粗又红的头发，忘不了你身上的那大疮子以及小痱子，忘不了你的已经眉清目秀，忘不了你的马尾飘扬、、、、、、

2007　03　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