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得,我年少时随母亲去贡井洞云山上的洞云寺寺还愿之后写过一首诗。这首诗,今天读起来颇嫌稚嫩;不过,也勾勒出了洞云寺的一些情景来。全诗为:
梵宫兀筑画洞云,鸟瞰周遭等建瓴。
冥草藏身入隙烨,松涛竹籁玉台声。
古之洞云寺建在今建设镇麻柳场境内的洞云山上,占地颇为广袤,殿宇雄伟宽阔。走进高大的山门,可见两重大殿、东西厢房和僧舍树间,布局紧凑而错落,层次分明而活泼,浸透着设计者对中国古寺庙传统建筑制式之审美意识。。洞隙中有古人留下来的石桌、石床、石龛,俨然一座长长的地下宫殿。只是,不那么明亮光灿罢了。
据说,这洞隙是远古獠人生活的遗迹。
寺庙周围大木葱茏,蔚然浓荫,古松翠竹,掩盖门楣,晨起烟岚,落照衔峰。山脚有如带的旭水河虬曲绕过,河水清澈,游鱼历历可数。时有斜风细雨老翁垂钓,残阳流金村姑浣衣,如诗如画,美不胜收。盛夏时节,山下赤日炎炎,暑气如焚;登临山上,清风徐来,蝉声唧唧,荫翳林深,暑热顿消。步入洞中,更是凉爽如秋,舒服怡然矣!夜卧寺榻,静听松涛竹籁,如歌如诉,天然成韵;晨立山顶,可闻啼鸡喔喔,犬吠汪汪;大有桃花源之景象。大凡来过此山此寺者,都有身去心留,不虚此行之慨。
人人都说这洞云寺,山美,水美,寺奇,传说更神。
二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一个身著粗麻布衣裳,脚登线耳子草鞋的游方和尚化缘来至麻柳场,见前面一架青山兀然而立,山腰雾霭袅袅,灵气漫漫,遂疾步而趋,走着走着,自觉两腿生风,身轻如毛,一忽儿即至山前。但见山上松苍竹翠,百草发而蓊郁,野芳秀而幽香;山之阴藏长穴,宽敞而清凉。和尚连连长叹道:“吾所终在此尔!吾所众在此尔!”遂入洞穴席地盘腿打坐起来。
和尚虽然足足三天没有进过一点儿饭食早已饥肠辘辘,却依然微闭双目,念着经文,虔诚之至可掬焉!俄顷,和尚即进入半醒半睡状态了。这时,观音菩萨拌作一窈窕村姑挽一篮饭食至。和尚依然似醒似睡,似梦非梦,却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精神倏然饱满,再看看皓齿明眸、腰细胸酥的女子,不禁心猿意马,心旌摇荡,神魂飞拂……
好在他已是出家多年的和尚了,佛性未泯,刚一生念,即刻收心,一声“阿弥陀佛”即悟性重明。再一看时,村姑业已袅袅而去。斯时,天已黄昏。忽然听见半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峰极洞冥草,可食可炬焉!”
和尚匐地而拜道:“多谢菩萨点化!”即登临山顶,但见在各种奇花奇卉异木异草中,有一草如金灯放明。他就摘下一枝,擎于手中,顿即如熊熊火炬,把山野照个透亮。他再摘一枝送入口中,即觉甘甜似蔗,十分可口。和尚喜忖:“古人说宁封仙人服洞冥草,于夜转见腹光透外。我今得此山此草实乃三生有幸也!”遂决定在此山做道场。他于是倾其全部所化之缘,建成一座小庙,供奉观音和宁封诸神直至圆寂。
不过,我那时见到的洞云山虽还是那山,可寺已经不是那个和尚之初建者也。
三
古老的时光穿越隧道悄然来到公元2007年了。啊!惊回首,人类历史业已进入二十一世纪第七个年头。
今天,不知洞云寺怎么样了?山仍青,庙仍奇,洞仍幽,水仍清么?作为身居闹市的我们,是多么想去看看哟!这又是不是想去“还愿”呢?也许是吧?因为我总有一个想见见久违了的洞云寺的心愿,其感觉,就像想见见久违了的朋友一样。
我的心愿就要实现了。猪年伊始,元霄节前,我和朋友相偕前往仰慕已久的关注已久的牵挂已久的意塑已久的洞云寺“还愿”去了。此行之目的,一是想看看洞云寺究竟怎么样了?再是,常年处身闹市,想沐浴沐浴原野的春光——看看金灿灿的菜花、笑眯眯的蚕豆花,嗅嗅满山遍野菜花的芬芳,扑捉蜜蜂的忙碌、蛱蝶的款款,找回久违了的童趣,找回被世俗漫漶了的童真,找回生命原生态的感觉!
四
春风骀荡,车轮唰唰,两旁风景,列阵后退,星星点点,匆匆忙忙……即便天色并不晴朗,我们的心空却一片亮堂——希望着的人都是如此快乐吧!
高雅而爽朗的朋友跟的哥(民间戏称之的士司机)聊着交通安全的趣事轶闻,我边听边构想着洞云寺的模样。没多久,的哥说:“洞云寺到了。”我看窗外,一片金黄,没见有什么房舍,更没见有我想象中的飞檐翘角的寺庙建筑。
“是吗?”我疑惑地问道。
“是吧!”没待的哥开口,对标牌特别敏感的朋友指着路边的一块宝石蓝底白字白箭头的路牌说:“嗯!怕是到了吧!你看,洞云寺500米……”
五
我们走下公路,沿着棕色的羊肠小道往路牌指示的方向走去。
羊肠小道虬曲盘桓在虬曲盘桓的旭水河边的农田里、山岗上。旭水河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没有流动——于是我想起了外国一部名著的名字《静静的顿河》里的顿河,即便那河比起这河来是那么的浩大;河边有翠竹婆娑,竹丛里有鸟儿啁啾;河里有三两支渔舟静卧,舟里没有渔翁,鱼儿一定在渔船下自由自在地戏游觅食吧?我想。
及远,一座座山峦,兀然而立,金光灿灿,谁说不是华氏金字塔?山峦间、田埂上偶尔站立着一丛白色——是梨花、李花吧?偶尔妖娆着一丛红色——是桃花、海棠吧?当然不会是樱花,因为姓华的樱桃早已挂果,“三月樱桃红似海”,玛瑙般殷红的浆果不久就要上市了;至于从东洋泊来的樱花,虽说正当花事,然而那可不是华夏农村的颜色啊!
华夏农村此刻的颜色是金黄!
好一个“金黄”——金子般的富丽堂皇、灿烂绚丽!
我们在菜花从中穿行着,有菜花的芳香袭来,令我俩深深地呼吸,令我想起了那个落魄文人给一个丫鬟取的名字“袭人”。绝了!真的!有蜂儿嗡嗡地从耳边掠过,朋友说:“菜花的蜂蜜最好了!”是啊!美食!有蝶儿款款地从身边飞过,那黄色的蝶儿让我想起了古人描写春光里儿童追赶黄蝶的名句——“飞进菜花无觅处”。神啊!绝句!
我们时不时地举起相机来咔嚓着,咔嚓着,为的是把大自然和大自然的杰作定格在数码里。
蓦然抬头远眺,我们看见前方高处有两串红色灯笼的灯杆在黛色的山崖边兀然而立,十分耀眼。
“那就洞云寺吧?”朋友说。
“嗯,肯定是!”我回答。
六
今天的这座山仍然叫洞云山,但已看不见葱茏的“大木”,更不要说“洞冥草”了。
今天的这座寺依旧叫洞云寺,但已经不是原来的洞云寺了,原来的洞云寺是建在山顶上的。
此刻,进入我视觉的洞云寺,已是是砖石、水泥建筑,看不见木头的栋梁穿方了,显然是近年所建。它建在了洞云山下岩洞的正前方,其山门位置正好和原来的“庙宇背临十数丈深的悬崖绝壁,其间有萝蔓林莽掩映着的纵深百于丈的阔大干燥的洞隙”相悖,而且在崖下正对旭水河。左方山腰的一棵巨大的黄桷树掩映着寺庙的三重两庭殿宇,倒也威严肃穆,香烟缭绕,禅关仙气,灵幻悠然。尤其是建在古洞穴里里的观音殿,给人一种“洞中有灵灵三界,山顶无庙庙五行”的感觉。
洞云寺的和尚也不是原来的和尚了。
凡人之我辈,虽然与那位初始创建洞云寺的高僧隔世而存活人间,当然无缘一见;然而,我们却受到了当今重建寺庙之主持(当家)智勤法师的热情接待。他给我们介绍了重建寺庙的情况;他说庙里的神像都是用整块石头雕刻成的;他指着众多匾额、楹联告诉我们说:“这些书画大都是佛界高僧和书画名家的手笔……”
他领我们爬上山腰去,看一口放置了潜水泵的水井,并说:“我们就吃这井里的水。曾经拿去成都化验过,这水质比自来水都更好,据说以前富人熬制鸦片烟都要到这井里来取水哩!当然做豆花,就没得说的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当我们小心翼翼地从半山坡下来的时候,健谈的方丈抬起左臂来,指着寺庙的右后方说:“那里有一股泉水,水质很好,已生成成市场上很受欢迎的‘洞云纯净水’了。”
主持的热情感动了我们,我们夸赞了寺庙主持的德行,也诚恳地给寺庙的开发建设提出了些建议。
庙宇的灵气点化了我们,从未烧过香拜过佛的我们,虔诚地拜倒在佛前了。我想,我们的祈祷和祝福一定能在悠悠的磬声中、袅袅青烟火中进入仙界的吧!
临了,智勤法师送我们到山门外,并指点我们回程的路说:“来时,你们走转路了,从这里沿旭水河走,15分钟就能到长土镇,而且这段路的风景忒美……”
我们道谢后践行了。的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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