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过电影《车轮滚滚》，对人民解放军攻克总统府的那场戏印象特别深刻，后来去了长春电影制片厂，知道电影中的“总统府”只不过在一个普通的房山头拍摄的，也就对真正的“总统府”更加充满好奇，想象不到最大的反动派头子究竟住在怎样的地方。

这个机会终于在二ooo年四月实现了，我们到了古都南京。虽说是古都，但在南京，古代的皇宫并没有保留下来的，保留下来的只有被中国共[chan*]党所推翻的前代最高统治中心-中华民国的总统府。

我们前去这个昔日神秘的所在-长江路292号建筑群参观才知道，总统府并不是为总统建的，是明代的古建筑。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推翻元朝以后，一三六八年，在南京建立了统一的明王朝政权，为了笼络人心，在此建造了这座规模宏大的归德侯府，用来安置陈友谅之子陈理。到了一四o四年，这里又成了明成祖的第二个儿子朱高煦的王府，因朱高煦封为汉王，故也称汉王府。去的时候为这里是江苏省政治协商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办公驻地，门票是二十元。

（二）

但馆内陈列却是从由著名清史专家戴逸先生题写的“清两江总督署史料展”开始。

清王朝于康熙四年在南京设立了两江总督，两江指江南省和江西省，江南省辖今天的江苏、安徽南部的上海，是清王朝的财赋重地，也是人文荟萃之区。

在清朝，总督是地方最高长官，通常兼兵部尚书衔和右都御史衔，文官从一品，其职为“厘治军民，察举官吏，修饬封疆”，太平天国运动之前多由满人担任，之后汉人渐多。两江总督始于康熙四年，管辖范围仅次于直隶。总督署于一六四七年在明汉王府原址之上所建。太平天国时改为天朝宫殿；清朝后期，曾国藩沿袭咸丰三年前的旧督署规模及布局进行改建，仍为两江总督府。清政府与英国签订屈辱的五口通商、割让香港、赔款、协定关税的《江宁条约》(即《南京条约》)，双方的议事地，就在两江总督署中。

大堂为商讨军机和拜祀的地方，正中上方悬挂乾隆御赐当时两江总督尹继善的“惠洽两江”额匾。两侧放置总督职衔牌，公案旁有两把杏黄伞，这是封疆大臣出行仪仗中必不可少的。公案后屏风为朝阳、仙鹤和海潮图案。大堂两旁有一对联：“虽贤哲难免过差愿诸君谠忠言常攻吾短；凡堂属略同师弟使友行修名立方尽我心”，为当时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所撰写。其意为：就连圣贤人也有差错失误、我愿下属你们常针对我的不足提意见；我希望下属如师弟个个功成名遂，我方安心。

蒋介石一生推崇曾国藩，与总统府设在两江总督旧址大概不无关系，他在这里踱步时或许能感受到曾国藩呼吸的气息，思考时能与曾国藩做一番精神上的沟通。

曾国藩与他一生中最大的对手洪秀全一样，也是乡村读书人，两次会试没有考中，幸运的是第三次中了进士，踏入仕途。是太平天国的兴起，给了他创办团练的机会，他的做法与太平天国有许多不同，他选兵的原则必须是农夫，他在信仰上反洪秀全其道而行之，灌输给士兵的是传统的三纲五常，“常教士卒做字读书，书声琅琅，如家塾然。又时以义理反复训喻，若慈父之训其爱子，听者潸然泪下。”他只是这样也未必能胜得了洪秀全，还是洪秀全占领南京后得意忘形，由先前的上下平等变得等级森严大讲排场，失去了部下的人望，也给了曾国藩“屡败屡战”的翻盘机会。而曾国藩由于是臣子，总是畏惧君王的颜色，一直不敢张扬，不忘勤俭为本，他在教育孩子的书信中说道：“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无一不与寒士相同，庶可以成大器；若沾染富贵习气，则难望有成。吾忝为将相，而所有衣服不值五百金。愿尔等常守此俭朴之风，亦惜福之道也。其照例应用之钱，不宜过啬。”所以他全始全终，没有大的闪失，成为后世做人的榜样。

从康熙四年到宣统三年，有影响的两江总督计八十余人，九十八任，历二百四十七年。林则徐、邓廷祯、耆英、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刘坤一、曾国荃、沈葆桢、张之洞、端方、张人骏等均任过两江总督。

康熙时，又把原来的汉王府东侧部分改为江宁织造署。《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就曾任江宁织造之职，掌管江南的织造业。因为曹寅的母亲是圣祖皇帝的保姆，所以曹氏家族当时非常富庶，曹寅也深得圣祖皇帝的信任和赏识，圣祖皇帝六次巡视江南，五次均住在江宁织造署。直到雍正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曹家被抄，江宁织造署才不复往日的繁华，开始败落。到乾隆时，把织造署扩建为行宫，以西花园为基础建成了一个富丽宏伟的宫殿。

所以让人们由此想起《红楼梦》中规模宏大的贵妃省亲，觉得《红楼梦》的有些场景原来可能就发生在这里呢。

（三）

第二部分是全国政协副主[xi]胡绳、著名书法家刘海粟题写匾额的“洪秀全与天朝宫殿历史文物陈列”。

以天王宝座、书房、后宫、机密房等模拟景观，再现了天朝宫殿的昔日辉煌；此外，洪秀全在广东、广西、湖北等地居住过的几处建筑遗存模型，展示了太平天国的发展和演变的历史轨迹。展览还陈列了一些文物图片资料，反映了太平天国在天京的一些历史事件。总之，该馆在内容上体现了＂三天＂（天王、天京、天朝宫殿）的特色，在形式上显示了遗址性的风格。

天王书屋横批为“人间天国”，楹联是“虎贲三千宜扫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尧舜之天。”志向是消灭清王朝的统治中心北京的。

天王宝座也有对联，横批“太平一统”，上、下联为：“天命诛妖杀尽群妖万里河山归化日，王赫斯怒勃然一怒六年介胄逞威风。”

太平天国起自一个狭小的地区，发展为全国性的巨大势力，是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农民革命运动。一个两次参加科场府试不第的私塾教师洪秀全偶然得到了一本梁阿发写自道光十二年的《劝世良言》，在一场大病中阅读此书产生了“升天”斩妖的想象，恍惚间明白原来自己的父亲是上帝、自己的兄长是耶稣，上帝赋予了他一种神圣的使命。他撤除了孔子牌位，组织“拜上帝会”开始发展信徒，要人民“勿拜邪神，须作正人”。洪秀全自己并不是因生活压力、衣食无着而揭竿而起，他感到的主要是当时社会没有能给自己提供一种公平、公正的机会，进而发现缺乏平等机会的大有人在，所以他提出的口号是“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乱极则治，暗极则光，天之道也。于今夜退而日升也，行见天下一家，共享太平。”所以他不是纯粹的基督徒，只是因为基督是个全新的偶像，没有被统治阶级利用过，人民可以期待他带来孔子所代表的偶像已经提供不了的公平、公正。

参加起义的不仅有依附于土地的农民和打工的破产农民，而且有虽然富裕、但没有功名和社会地位的地主富农，而且包括人在江湖的帮会游民。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在金田村建号太平天国，咸丰三年二月初十占据南京，仅两年两个月，就建立了政权中心，改南京为天京。一八五三年五月开始在原两江总督衙门的基础上修建天王府，随即以原两江总督署为中心，扩建为天王府。至十一月，不慎失火，夷为平地，一八五四年二月再次破土动工。当年的金龙殿，重檐圆顶，栋梁涂以赤金，绘有龙凤图案，四壁还画有龙、虎、狮、象等图案，可谓金碧辉煌，所以又称“龙凤殿”。直至湘军曾国荃部攻陷天京，放火烧了天朝宫殿，只有中心建筑五间八架的“金龙殿”与西花园内的石舫等等保留了下来。

太平天国颁布《天朝田亩制度》，主旨就是平分土地，“凡天下田，丰荒相通，此处荒，则移彼丰处以赈此荒处，彼处荒，则移此丰处以赈彼荒处。务使天下共享天父上主皇上帝大福，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也”。初期也是这样做的，即使天王也没有俸禄，清政府也不得不承认，天国“朝内各官一切衣食，皆向各典官衙取给，军中亦然。”

但定都之后，却不思进取，或安于做天王、或参与争夺官位，已经不再有上下同甘共苦的情形了。以公平、公正为号召聚拢的人心，终因重新建立的等级而分化、分解。所以太平天国失败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人心的丢失，倒不是“中外同心灭贼”。干王洪仁玕已经认识到：“动以升迁为荣，几若一岁九迁而犹缓，一月三迁而犹未足。设仍各如所请，自兹以往，不及一年，举朝内外，皆义皆安（义、安都是爵位），更有何官何爵可为升迁地耶？”但上梁不正下梁歪，由于军事上、政治上屡屡失误，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天京终于被攻破。

（四）

过一道粉墙，墙的圆润门上方镶嵌着“煦园”两字。这就是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辛亥革命领袖孙中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煦园建于清代道光年间，明代朱高煦封为汉王，这里是汉王府，所以便取他名字的“煦”字命名这座园林。全园面积仅二十余亩。园内花木扶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湖山叠石点缀其间，显得小巧玲珑、秀丽雅静，是一座富有江南特色的园林。进入园内，见一座假山，假山是中国古代园林建筑中的文要要素之一，中国北方皇家园林体现的是真山真水，而南方私家园林往往以假山假水来体现园林的自然神韵。这座大假山，在园林构景中起到了欲露先藏、欲扬先抑的抑景作用，给游人创造了一种渐入佳境的情趣。嶙峋峥嵘的太湖石，具有皱、瘦、漏、透、丑等特点。树木有圆柏、花桃、女贞、石榴、桂花、红枫、紫藤、枇杷、石楠、榆叶梅等。

桐音馆，是煦园内最大的建筑物，其建筑材料都用桐木，桐音馆是当年洪秀全与部下商议国事的地方，取上下同心，异口同声的意思。有人工开凿的瓶形水池，整个水池周长约近两千米，面积约占全园面积的一半多。池水清澈，水池四周全部用明代城砖驳岸，显得非常古雅。水池的南端，有一座长十多米的仿木船式石舫。石舫门柱上端是形象逼真的两只木雕狮子，这是太平天国时期的作品。仔细辨认一下狮子额上的字，可看到它的图形与“王”字非常相似，其实它是“天王”两字的合写，因为在太平天国时期，所宣扬的就是“王乃天也”，所以在这一时期的工艺品中，凡狮、虎、龙的额上都刻有“天王”合写字样，这也反映了当时人们对天王洪秀全的个人崇拜。

（五）

孙中山临时大总统办公原址是一九五六年江苏省公布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武昌起义爆发，全国十七省代表在南京召开会议，公举孙中山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一九一二年元旦，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发布《临时大总统就职宣言》和《告全国同胞书》，宣告中华民国成立。二日通电改用阳历，以就职这一天做为民国元年的开始，三日组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共和制的国家政权-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内阁和临时参议院。

一九一二年四月，临时政府结束，在这里成立了以黄兴为留守的南京留守府；一九一三年“二次革命”中，又成为讨袁军总司令部，黄兴、何海鸣先后任司令。

一九一三年至一九二七年，这里先后成为江苏都督府、江苏督军署、江苏将军府、江苏督办公署、副总统府、宣抚使署、五省联军总司令部、直鲁联军联合办事处等机构。军政主官有程德全、张勋、李纯、齐燮元、卢永祥、冯国璋、孙传芳、杨宇霆、张宗昌等人。

孙中山在此只不过是做了不足百日的临时大总统，但结束了中国绵延几千多年的君主制度，破天荒地建立了全亚洲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用列宁的眼睛看，它不但使中国人民“从酣睡中清醒，走向光明、运动和斗争”，而且“将给亚洲带来解放，使欧洲资产阶级的统治遭到破坏”。但当时满清的朝庭还没有被推翻，做为交换，二月十三日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并推荐袁世凯以自代。袁世凯坚决不来南京就职，三月十日在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为了约束袁世凯，十一日在南京的孙中山颁布了《中华民国临时约法》，申明正式宪法产生前，其效力与宪法相等。四月孙中山正式宣告解除临时大总统职务。一九一四年临时约法被袁世凯废除，直至一九一六年黎元洪就任总统宣布恢复。孙中山后来回顾这一段历史，说：“曾几何时，已为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与反革命的专制阶级谋妥协，实间接与帝国主义相调和。遂为革命第一次失败之根源。”

（六）

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程思远为展览题写匾额的“总统府文物史料陈列展”是大家最感兴趣的，它以一九一一年至一九四九年总统府中的政权、主官更替为主线，客观记载三十八年间与总统府有关的重要人物和各种活动。以历史图片、档案、文物为主，其中有许多内容的展出是前所未见，如中华民国之玺、周恩来致国民政府的信件、蒋介石的手令、签名铜章、宋美龄的书信等等。

一九二七年四月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不久，即于九月移驻这里办公。一九二九年，原有的大门由于太狭窄，无法走汽车，因此拆除了原来的中式门，改为巴洛克风格的西式古典门廊，是镂空花纹的三座六扇大铁门，可惜一九五八年被大炼钢铁了。

一九二八年十月，国民政府实行“五院制”，辟国民政府东院（东花园）为行政院办公处，国府西院（西花园）为国民政府参谋本部和主计处。至一九三七年十一月，谭延闿、蒋介石、林森先后任国民政府主[xi]；谭延闿、宋子文、蒋介石、陈铭枢（代理）、孙科、汪精卫先后任行政院长；李济深、何应钦、朱培德、蒋介石、程潜先后任总参谋长；陈其采为主计长。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沦陷，国民政府沦为日军第十六师团司令部，日军在国民政府的门前举行了炫耀武力的中国首都南京入城式。一九四六年五月国民政府“还都”南京，仍迁回原国民政府办公处。

一九四八年前，门前正中悬挂“国民政府”大字横匾，一九四八年的“行宪国大”选出总统，民国政府将原两江总督署的辕门改为欧式门楼，“国民政府”改用木制包金箔的“总统府”三个大字，五月，蒋介石在此就任“总统”。直至一九四九年人民解放军攻占南京后被摘下。其实就在蒋介石就职之时，中国共[chan*]党就发表了“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的口号。

（七）

在这一建筑群中走了一趟，近三、四百年的中国历史风云也就了然于胸了，觉得这个建筑群虽然拥有很多神秘，但荣光并不多，几度建立过的最高政权，却没有一个能真正号令全国的。

洪秀全、孙中山称天王、称大总统时，北京的朝廷里都坐着面南背北的皇帝，依旧行使皇帝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到了国民政府、总统府时期，虽然名义上国内没有其他政权，但前者，有地方实力派军阀割据一方；后者，有中国共[chan*]党领导的广大解放区，只是名义上的统一而已。

所以不由想起前人“金陵王气黯然收”的诗句，或许“王气”真的已不在南京，所以南京的总督府、天王府、国民政府、总统府的统治者都没有体会中华民族所追求的“海内一统、四海宾服”的境界。或许南京的月亮太圆、城墙太高、乌衣巷子太深、秦淮河水太腻、女人太娇艳，让英雄不再有夺取天下的进取心，安于温柔一隅。只有毛泽东说得对：“钟山风雨起仓黄，宜将剩勇追穷寇，百万雄师过大江。不可沽名学霸王。虎踞龙盘今胜昔，天若有情天亦老，天翻地覆慨而慷。人间正道是沧桑。”穷尽了理、事、情；而且还显示了伟人的高瞻远瞩、破格创新、挥洒自如、神旺气足，还表现了伟人的才、胆、识、力。应该从历史人物的失败中得到教训，将革命进行到底，把敌人坚决，彻底，干净，全部的消灭掉，不可为了虚名给敌人以卷土重来的机会。天若有情，见到国民党的黑暗残酷，也要因痛苦而变衰老，身受国民党统治的人民，自然要彻底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完成翻天覆地的革命事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