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评《长恨歌》的爱情

《长恨歌》以生动的故事性和真挚的抒情性的完美结合，以鲜明的形象性和柔缓的音乐性的巧妙统一，以动人的悲剧性和浪漫的幻想性的精心穿插，以流畅优美的语言和精炼独特的句式的绝妙融溶感动了千千万万善良多情的人们。诗中男女主角一见如故的相见，如胶如漆的相爱、血泪相流的相离，刻骨镂心的相思令人肝肠寸断，潸然泪下。一篇《长恨》有风情，千古绝唱动世人。

从某些方面看，《长恨歌》的美都可以与维纳斯相提并论，但《长恨歌》也像维纳斯一样，有着美中不足之处。下面就由此来谈谈。

许多人拜读《长恨歌》都被一种感情的迷雾所笼罩，在自己的感情之中替古人掉眼泪，其实是在拜读自己的感情。读者很难以理智的眼光，从历史的角度去审视这段爱情故事。如果我们走出纯文学的感情误区，在历史学的天空下把握这段传奇爱情故事的话，就会发现《长恨歌》爱情的缺陷。

一、李杨的爱情并不是纯粹的爱情，是掺有杂质的爱情，白居易当初的选材就是一个错误

诗的开篇就写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知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好一个“汉皇重色思倾国”，原来是“色”字当头。对于“思倾国”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想美人、一种是偏废朝政。喻守真在《唐诗三百首详析》里注道：“重色就得倾国，倾国就得遗恨”（中华书局出版，1957年版，第95页）。无论怎么说，两样都是真的。这与安史之乱、明皇幸蜀的历史事件是完全吻合的。到唐朝，封建君主制已日趋完善，君主作为一国之主，是最高统治者，集各种大权于一身。“率土之疆，莫非王土，率士之宾，莫非王臣。”整个国家由君王一人说了算，皇帝的话是金科玉律，因此皇帝的喜怒哀乐、恩怨爱恨、一举一动都影响到臣民的生活。而唐玄宗不爱江山爱美人、重色轻国，导致了朝政腐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间暇，春从春游夜专夜”，这些句子都生动地说明了唐明皇花天酒地、沉迷酒色的生活现实。明皇为宠贵妃，让其“姊妹弟兄皆烈士”，由此奸臣斥道、忠言阻塞，最后在各种复杂矛盾的激化下，以此为突破口，火山般全爆发出来，这就是安史之乱。唐朝是封建王朝前阶段的高度总结，又是后阶段的开端，是封建社会的高[chao]和由盛到衰的转折点，而这有是以唐玄宗为焦点、为中心。开元盛世和安史之乱都集中在唐玄宗一人身上，而唐玄宗前期励精图治，勤恳治国，后期声色犬马，贪图享乐，这又是以杨玉环人宫为转折点。虽然我们不可能将历史的必然在一个偶然的女人身上，但这历史的变化又与杨玉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历史的必然事物总是会以偶然事物来表现，历史的必然都是历史的暗线在偶然的明线下活动，最终结果当然会在必然之中，但突破口却又是在偶然之中。所以，可以这么说，杨玉环既是历史的牺牲品，又是历史的责任人。自居易以此作为题材，以这种复杂的、带有毁灭性的爱情来讴歌爱情，并不是很合适的。二人的爱情与政治、经济、历史都有一种无形的联系，二人的爱情不是纯粹的爱情。二人的爱掺合着肉欲、贪欲，其爱情也是有杂质的。这爱不是纯粹的、圣洁的、真挚的爱，而是一种欲望的火焰，最终会烧毁一切。在这场上层人士浪漫而又富于悲情的爱情戏剧中，全国人民都成了爱情的受害者，死难的士兵都成了爱情的殉葬品。既然二人的爱情并不是真正的爱情，那么白居易当初的选材就是一种错误。《孔雀东南飞》的选材让人觉着平常，但又真实，《梁祝》的选材让人觉着普通，但又贴切，这样的爱才是圣洁的。《长恨歌》中的爱情是白居易为了写出一首好诗耐心雕琢的一种爱情偶像，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即使二人有爱情，那也是君王在美女群中麻木一回头的瞬间冲动，是临时的、暂时的、是微薄的。说不定二人在深宫中也有不能传出的秘闻丑事情（这些事情，蔡东潘在《前汉演义》中已有记载）。这个爱情是诗中的爱情、是诗人意念中的爱情、是在后人眼中形成的一种定向思维式的爱情，这种爱只能挂在我们今天的窗前，当作一种风铃式的饰物来欣赏、来品味、来谈论，而不能当真。

二、自居易的阶级局限性造就了诗的局限性

白居易之所以要选李杨的爱情作为题材，与其阶级地位是分不开的。首先让我们回顾一下白居易的仕途。他于贞元十六年登进士第，授秘书省校书郎，补　县尉，不久入翰林学士，改左拾遗，左赞大夫。他被贬时间是元和十年(815)，而写此文时是元和元年（806）。正是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之时，所以他当时是站在一个地主阶级的立场上来竭力赞美君王的，甚至升华为人仙之恋，这与后期被贬时所写下层人士琵琶女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所以，他在写二人爱情之时，就多少带有世俗的味道，很难说清他有没有奉诚的虚伪情感。这使得他竭力所雕的"维纳斯"蕴含着一种人间世故的杂质，而那种神圣的光环却一扫全无。唐玄宗、自居易的阶级局限性导致了诗的局限性。试想君王“三千宠爱”虽“在一身”　，但都不是“取自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而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白居易虽有自我自由的风格，但最终不能摆脱阶级局限，他多少带有御用文人的风气。仕途影响了他的写作，前期与后期迥然不同。前期是李杨的生死相恋，后期是琵琶女的生离死别。这种套上了阶级铁环、烙上了阶级印记的爱情石料自然无法雕琢出完美的“维纳斯”。

三、诗的结尾太迷信神化，无法让人们的真实泪水回归现实

诗的第二部分，爱情有所变化，失去了物质内容，成为纯粹的精神活动。李杨都退出了政治舞台，不再以挥霍浪费为标志，李对杨如梦如痴的相思被白居易写成了人仙之恋。他想以此展示二人爱得深彻，给二人的爱情笼罩上一层神秘色彩。在最后，他借用一种古典的浪漫主义色彩，借鉴梁山泊与祝英台化蝶双飞、焦仲卿和刘兰芝变鸟对鸣的神化手法，将二人放人神秘莫测、若隐若现的仙境，给我们徐徐推出一句千古绝唱“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而作者并没能象《梁》与《孔》那样把握好尺度，而是在末尾段竭力渲染一种神仙环境。他请出了“临邛道士鸿都客”，大肆兴妖作法、吞云吐雾、呼魂引仙。他用大量的笔墨将“方士”、“仙人”、“小玉”、“蓬莱宫”捧到读者面前，让读者在虚幻神话中去体念人间真情。这些都与他的阶级、思想、环境是分不开的。封建的小农经济、地主阶级脱离下层实践生活、唯心主义的思想意识，生产力低下、科技不发达的社会环境，都导致了白居易以迷信的笔调为这篇精美的诗歌收了尾。当然不能说纯粹不可以，而是他没把握好尺度。《梁》、《孔》二文虽有神话般的结尾，但都只是一小部分，不影响全文，相反却表达了人们的美好祝愿和寄托，带有浪漫主义色彩。而《长恨歌》则用大量笔墨渲染一种神秘色彩，反而让人觉得虚伪、不现实。

四、如何来认识李杨的爱情

前面我们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从三方面分析了李扬的爱情，可能许多人会从纯文学角度说我以残酷的笔触将这千古流传的爱情驳得体无完肤，是对他们心灵偶像的袤渎。那么，我们就一分为二的来看看这个问题。

首先，我们应将诗中的爱情和现实的爱情、文学的爱情和历史的爱情区分开来。

诗中的主人公是天子，谁人不敬。本来，在封建社会里，人们都认为天子是天上的神仙、星宿，一旦有他的故事，不加油添醋，争相传告才怪。皇帝本是见一个爱一个、喜新厌旧、朝秦暮楚的博爱者，却能对杨玉环情有独钟、朝思暮想，确也是一件难事，这更令广大百姓敬仰万分。诗的作者是白居易，官场上混的人、文坛上闯的人、四方有名有声的人，其诗就不能不被朋友、学生、敬慕者传颂了。没人敢对诗产生质疑，就因为诗的主人公是皇帝，诗的作者是白居易。这样，久而久之，人们形成定向思维，诗的爱情在时间的流传中逐步神化，成为人们心中的一种偶像，所以，从文学角度讲，已成为一种心灵偶像，而历史上、事实上，二人的爱情并不完全如此，即使有爱情，那也是唐玄宗对杨玉环色欲的爱、对她英年早逝无法挽救的一种抱歉的爱、对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惋惜的爱。如果二人不发生安史之乱、马嵬血泪的故事、平安无事的话，二人绝不会生死相守、白头与共。试想，历史上哪个君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有谁能独自一人与君王“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心心相印、白头到老呢?

两种爱情通过白居易而结合，在历史的古籍中亦真亦假地流传了下来，白居易作为一个御用文人，其立场、观点、出发点都有主观的痕迹，我们不应混为一谈。要弄清这个问题，首先听一个故事：汉武帝时期，中山伶人李延年因善歌被召入京，他对汉武帝唱道：“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后来，武帝发现歌中的佳人就是李延年的妹妹，于是召入宫内，封李夫人。生男名髆，封昌邑王，延年拜协律都尉。但红颜薄命，李夫人正在恩宠之时患上疾症，在垂危之时，汉武帝去看她，李夫人蒙着头不见，武帝拉开被盖，李夫人却埋头蒙脸不见武帝，于是武帝很生气。李夫人向他解释说：“妇女以色事人，色衰便即爱驰，今我病已将死，形容非旧，若为主上所见，必致惹嫌，不复追念，难道尚肯顾我兄弟姊妹么？”李夫人死后，汉武帝朝思暮想、魂牵梦绕，命人画了一幅李夫人的画像挂在甘泉宫内。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李夫人赠与蘅芜，醒后尚有遗香，历久不散，因此卧室定名为遗芳梦室。试想，汉武帝后妾嫔妃不计其数，连陈阿娇、卫子夫、王夫人等都不在意，而对李夫人却情有独钟，何故？如李夫人不病逝，照样会受冷落。正因为她在春华正茂之时病逝，而汉武帝又未见过她憔悴病容，心中永远留着美好形像，才会受此厚待。(出自《前汉演义》下册217-218页，蔡东潘著，上海文化出版社)。故事听完后，再回过头来看李扬爱情，就不言而喻了。我想读者到此也是十二分明白，用不着我浪费笔墨多说了。

如今，“玉环飞燕皆尘土气”、“一骑红尘妃子笑”已作为历史典故，蹲于历史的长廊，拨开历史层层迷雾，将我们的手放于《长恨歌》古老的诗卷上，触摸古人冷硬凝固的泪水化石，感悟古人如泣如诉的爱情悲剧，不由得“青衫湿”。我想如果作者能像《孔》一样纯洁、《梁》一样浪漫的话，那么《长恨歌》将更加完美，将成为我国文学长河中一颗更加璀璨斑斓的明珠，放射出更加绚丽灿烂的奇光异彩！

本文已被编辑[无缘牵手]于2007-3-15 17:18:5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