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官场中人。最近颇觉势头太过顺旺，恐泰极否来，依据“舍得理论”，我必须得付出点什么。恰逢一群懵懂青年向我求教为人处事之道。我就顺水行舟，倚老卖老开始了我的演讲。

列位，今天有缘得见，我赠大家一个字。这是我二十年官场之目睹耳闻，以毕生阅历为鼎，用清静淡泊之心烹制而成。字虽一个，却是一字真经。

佛家云：“度人度已”，我很乐意提携后进，不过此时奉送的“度”字却全然不是这个意思。要说呢，这个“度”字一时也无法释清。我倒愿意打个比喻，“度”是佛家的“性”，基督教的“爱”，道家的“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真实的“度”非言语能说，一说就偏，一偏听偏就错，这是文字的局限。强意说之，“度”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处事哲学，一种对事物的把握程度。

凡事总须有个度。失度就失事。“杯水车薪”是不及不成，“狗急跳墙”是过及则反，“强努之末”预示着不及，“欺人太甚”征兆着极反。“度”绝非逢中折，“度”是黄金分割点，“度”是“天时、地利、人和。”

眼见下面一群小子鸦雀无声，虽一头雾水，却状极虔诚。我心里大是快意，顿了顿，抿了口清茶，语气愈发抑扬飘逸。

我不敢说一个“度”能扭转乾坤。我清楚哪朝哪代能长盛不衰？何人何事能长生不灭？地球烘烘烈烈一时，终也会烟消云散。那是另一个层面的事。“度”是人为，岂可与“天道”相争。可我决然相信，“天道”之内，“度”是法宝。

若然拿破仑不妄意东扩，希特勒不轻易向苏区纵深挺进，历史可得重写！设若“丝绸之路”和“郑和远洋”的精神摒弃“莫非王土”的教条而继续发扬，又若国人扯破面子，早日把“之乎者也”用西洋科技更替，何以会蒙一个世纪的耻辱？自然，历史无法撰改，耻辱已是铁定。但什么是“度”已然入木三分。

焦、孔两位书记我是欣佩的。可说实话，他们并没有处理好事业和身体之间的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没有人是没有事业的。但回转来，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养尊处优却也断然不行。其间关键仍在一个“度”。

可能我的开场白多了些，一个急躁的小子就说：“段老师，来点实际的吧，譬如怎样当官。”我想这小子可新潮着，一下子就切中了要点。虽说这小子言语忒也急了些，但暗地里我倒挺感谢他为我即将要演说的事作了不露痕迹的铺垫和过渡。不瞒诸位说，敝人祖上源于大理段氏一脉，有着这方面的高贵的基因血统。自然这些我得保留着，不给这群小子讲。想毕，我话锋陡地一转，大谈起为官之“度”。

我说为官之“度”需得内外兼修。是谓“外塑形象，内强素质。”若然二者俱臻化境，水乳相溶，有能化无，虚能就实；贪亦是廉，腐亦是正，则为官之“度”成矣。

这外塑形象先得从形体着手。千万别胖，尤其是肚子翘得高。自比“将军肚”，舆论宣判贪官肚。说是贪得多，吃得多，不忧不愁的显著表现。一胖小子不服，嚷道：“竹杆行吗？”我立即表示赞同与理解。自然不行，即使真是廉洁奉公而瘦，却别指望有什么好的呼声。同事会说你傻冒，标新立异；群众会说你没有魄力，缺乏官相。这胖瘦间有个筹码就是度，虽说不必拿宋玉的“增之一分，减之一分”来衡量，然则一副壮而不肥，精而不瘦的身架子无论往哪一搁，自会生发一股凝聚。而又然则，当官的哪能没得个应酬，野味、海鲜、啤酒俱是发体之物，这身架子的维系可实在比小姐减肥还难。

涉世未深的这群小子显然已进入我的思维引力场。这正是我所期望的。我清清嗓子，续道：“过了形体关，就可以操练表情了。表情禁忌冷漠，别以为酷。那明明拿捏架势嘛！他妈的！想当初你是什么德性，没准有人这样评点。暗地里恶毒的话网刺般向你劈头兜至。诅咒的人多了，说不得当真不顺呢。

底下一塌鼻子憨厚的小子很冒失，说：“这有什么，我尽情热乎不就得了。”我自是不会和这憨小子计较，只宽容地笑笑，善意地予以驳斥。要不得！且不论真假，别人总能透过曲光镜看到时骨子里的虚伪。如此，你的虚伪会被更虚伪的热乎纠缠。干啥？找你办事吧。你好说话呗！总之，这表情该得象达芬奇的画《蒙娜丽莎》一样云飘雾绕，让人捉摸不定。正所谓不冷不热，不愠不火，不卑不亢。无论怎么着，须得让群众从和谐中看到冷峻，柔情中看到刚毅。

此时天色已晚，但那群小子毫无离去之意。我想我再讲一段就打住，还是留点悬念的好。我故意说，各位，有所领悟了吧！还有兴趣吗？我可不愿强人所难，人各有志嘛。显然，这些小子已完全处于我的控制下，谁也不肯离去。于是我又讲起如何内强素质来。

我恣意挥洒。这内强素质大致可从三方面强化。一是关于拍与被拍，这又分为拍的技巧和被拍的应对。二是关于实惠，可用“蚕食无形，见好就收”来指导。三是关于政令和改革。政令是必须执行的，但可用太极功夫牵引，使之阴阳互易，内容化形式；改革是当前火爆的行当，也是捞取实惠的手筋。我的绝招可形象叫作，“梯形变动，v26减肥不反弹。”

讲到这里我按事先的预定打住了话头，如说书先生的结尾一样结束了我的演讲。不过，我希望的情形并没有出现。那些小子们居然都礼貌地向我表示感谢，丝毫没有勉强我继续讲下去的意思。其中一个小眼尖腮的小子的话，使我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脑子里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那小子尖声尖气说：“感谢段叔叔的指教，不过您今天说的话可真多。”

-全文完-